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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30 09:24:52瀏覽2267|回應5|推薦15 | |
我就這樣匆促離城而去,不免覺著有些不對勁,怎麼連電話都沒給廖一個就這樣走了?然心裡也沒覺著不妥,沒什麼不是底感覺。但一思及她會怎麼想時,又開始有些侷促不安,可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長程巴士裡倒蠻自在底,並不想回頭。
看著汽車穿梭過繁忙,一個十字路口又一個十字路口,城市無止盡漫延,公路也無止盡地伸展,終於建物逐步在消逝,城市喧囂與繁華也漸漸給扔在駛過地車轍後面,地表開始回復它本來模樣。 拓荒時期的驛馬車同時攜帶文明與野蠻一往無前地貫穿大西部的憧憬而來。於今灰狗巴士可是帶著大都市中城的凋敝與失意底落寞往東折回。我這個東方來的浮萍遊子,隨著西漸之流,懷著不確切的寄冀四處尋覓落腳之處而不得,如今復不明所以然,依著溷渾的十輪大客車不辨東西南北地,穿荒越漠,因風萎露地飄離而去。 廣漠無垠的砂色丘陵上道路畢直向前,在萬里無雲地青空下迤邐萎縮到天際地平線那頭。駛過的兩旁沙質地上點綴著一叢又一叢地荊棘植物,烈陽烤炙下大半已呈枯萎狀,沒有枯萎的只能依稀盤踞在遼遠的山坡板地上,從車窗遠眺過去都像似點點滴滴小麻點,有些像長了麻疹的臉,漫山遍野底麻疹四處零亂地陳列在起伏灰暗色地坡地上。 巴士在單調的景像裡埋首行進,白晝的車窗外永遠是沒有變化的荒漠,非要到黑夜才會進入另一座大城市的黑暗與醜惡。似乎任一處美國大城市中城的夜都是髹黑底一片污穢與髒亂,中城幾乎全沒落了,蹲在辦公大樓裡的專業人仕或中產階級一俟日光消逝盡皆徹退入返郊區,一入夜復又把所有街面讓位給游民和黑人。市面上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警局巡邏車,只剩下無家可歸的酩酊浪漢橫七豎八癱倒路頭,他們一身邋塌沿街推載著自己僅有所有物的商場購物車踽踽躑躅,或萎頓地枯坐路燈下,引頸張開虯髯戟鬚地嘴對著酒瓶口,一隻手則使命搖動高舉的空酒瓶,為的是好抖出酒瓶內最後一滴黃湯,水銀路燈下的夜之城中市容全靠這群頂貼近街道地面底顢頇人士來點綴脈動與生意。 通常巴士站常位居中城當中最輻湊的位置,那也是巴士入站暫歇時自他處載來的乘客的居停所,站內簡單的商舖、販賣機與泴洗設備供應了乘客一切日常所需。乘客們日以繼夜地坐在巴士橫渡美洲大陸,吃喝拉撤都得趁此中途暫停時間在各個大小不等車站得到供應與舒放。 我打坐在侷促底車座靠背之間,白天視線盯住車窗下成帶狀往後川流底柏油路面,入夜則學後座的老黑打橫在座位上盹覺,兩天下來坐得我人困兵疲,單調又重覆的公路萬花筒也讓人看得萎靡生厭。在逼近美國地圖的幾何中心點附近,我挑了個小市鎮暫時脫離巴士而去,打算作一趟觀光歇腳之旅,順便好好睏一晚汽車旅館之夜。 不想隨意挑選的小城是所大學城,小城各色人種都有,我並沒有陷落在央格魯薩克遜的後裔包圍之中,最好的一點是中西餐館皆俱,帶給我一解饞蟲的衝動,小城似乎也像東西兩岸的城市一樣,工商業和居民也在極速易手之中,乍得的印象仿佛信手所見開店的外國人仿佛多於本地人,黃禍入侵顯然巳進攻到美國核心部位。 大學裡面人口結構也是,什麼樣的人種都有。選好宿夜的旅店後,我就近堪察小鎮風光,我走去林木鬱森的校園漫步,在學生宿舍旁見到尚有人利用宿舍門前的公用電話打電話,這景象在城市裡己不復見,顯然鄉下地方手機不普遍,或則轉載台有問題,公用電話還是主要通訉工具。 打電話的是個美麗文雅的白女大學生,隔著老遠我竟見得著她的愁眉深鎖,她的男朋友陪在旁邊,是個足球員身材的矯健黑人。她有什麼樣的麻煩?懷孕?家長不贊同?男友課業問題?金錢?打電話給她父母求助嗎? 我沒揣測他人的事?但確切覺著美利堅似乎己進化到標榜的種族大溶爐,至少表面上表現在配種上面,白妹配黑哥,白老頭娶東方妹,而墨妹甚至不拒台灣或中國男人,當然白男不用提是天之驕子,他們來者不拒,各種顏色都吃得開。 次日重新趕上另一巴士離城,再投入中央大草原裡朝東馳騁,愈向東,知名大都會就愈綿密,一個接一個在路標上飛空騰踔地出現,驚喜於見著一個熟諳的大城市名號,蜿蜒其後,又是一個大城市出現,過去一個,又來一個,讓我重溫小時的地理課本,所有的地名或都市名可都是當年背誦得耳熟能詳的拗口譯名。 這可是我首度橫渡美國大陸,在回憶中思及,最後到達紐約的中央車站,是哥哥嫂嫂開了車子來接我。 到了底站可不再是入夜才進城,縱使依舊龕燈明滅,然已是黎明時分。然記憶混淆,我不能清楚分辨,是先見到兄嫂,還是自己一個人在凌晨時分,獨自踅行離開車站,走向一個供應趕早上班上工人路邊早餐攤販,我隨眾點了份牛奶加麥片早餐。 我想我遠自外地來,還是應先見到親人,兄嫂一道來接我。下了巴士,出了車站,柵欄外正站著嫂子向我招手,她叫我的名字,說,哥哥在車子裡面等我,她告訴初來乍到的我,外面都是黑人,劍戟森森的環境,不能不小心。還告訴我城中地方搶劫得厲害,停車費又很貴,所以哥哥坐在他們車上,等接了我過去上車。 我這樣回憶著,但是我懷疑實情是否如此?弄錯了嗎?哥嫂不是很久以前出車禍一道都逝去了嗎?我憶及很小時候,跟哥哥一道到家後院的山邊的洋樓冒險,遊伴老傳說洋樓裡面有死人,哥哥聳恿我爬牆過去探看,我藉著他的幫助翻過牆,跳下地,走近玻璃窗,赫然見到屋內有一口紅漆棺材,棺材前還有一人坐在一小桌前,上面放著碗飯,我清楚記得還有一雙筷子擺著。我嚇得掉頭翻牆跳出來,兄弟兩個嚇得直奔而逃,哥哥都來不及問我見著甚麼? 此刻我似乎又復見著窗中景象,但從窗外看不見裡面,光線的關係,所見到是一張面孔,那是自己的鏡中映像?不是,不是映像,而是自己如實底面孔。玻璃未曾反射出如鏡中般的影像,而是透過巴士車窗瞧見野地的實景,車窗外是新墨西哥州貧瘠荒蕪的沙地,我的面像留在沙地上,好像只剩頭顱,臉孔則是己經老去的面孔,看不到下巴殼,大約因年代久遠而失去,面容乾皺得像髑髏般黏在臉上,我望著,不曉得自己最後竟會承受飢荒死去。 意像未久沾,飄浮開去,腦中呈現出來的是一副圖晝,似是夜的繪圖,抽象的圖案裡,表達出入夜後的肅穆,圖的意像應來自重覆的空蕩蕩底床,床被簡單化約成幾何圖形,床上舖上的是線條明晰的格子床單,靜寂裡一片柔和,片片平整的形象,個個斜立的四方形,深淺不同暗淡顏色,整齊而寧靜,夜的和穆,柔和的氛圍瀰漫其間。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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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