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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19 04:01:10瀏覽2105|回應6|推薦61 | |
讀莫大《隱沒》 ── 韓龍文
這部十一餘萬言的莫大長篇小說,故事其實簡單,書中敘述名女作家蔣怜續的兩段婚姻,以及第二任丈夫荷澤去世後,在美遺世獨立的貧苦生活。 全書截然分為兩半,一明一晦,一清一澀。清明那段,概約以胡蘭成所著《今生今世》中《民國女子》及其後三章為藍本,鋪陳蔣怜續和第一任丈夫陳世賡兩人姻緣前後,故事結局大家早知。晦澀那半,更全不以故事取勝。因而此書雖然定位為長篇文藝小說,寫了些戀愛婚姻生活情節,亦不過方便莫大藉著這一幕幕場景,穿針引線底將他浸淫多年的文哲知識,還有生活經驗心得,夾帶傳達出來。 輕快清明的這後半部,表達的主要觀念只有一個:「戀愛不是責任感的歸屬,而是生命內裡演進的過程,戀愛雖是極喜極樂的過程,但按佛家講解,極樂即極苦,人們想在戀愛中追求極樂,事實上也是朝向極苦的方向前行,人們在世間尋樂裡頭也含蘊往阿鼻地獄挺進之意義。人若在戀愛中自省就會清楚地覺悟人有自虐傾向,所以才會不時迫切地要渴求戀愛。」 「漢水東南日夜流,一曲哀弦向誰訴?可憐思婦樓頭柳,認作天邊粉絮看。」正因如此,至頭到尾,蔣怜續吃了許多苦頭,為陳世賡淌夠了淚水。「女人永遠不要讓男人知道她愛他。」其實,這句話也應用在男人身上──因為戀愛這事來說,男人和女人一樣,全都是沒有免疫性的。 晦澀那半論述極多,內中較重要的兩個,其一指出人類為了延續生命,常常不覺就落入了猥瑣難堪處境。全書一開始──如同電影的前戲──蔣怜續為了搬移一張舊沙發,來到了不上不下的尷尬地步,隱隱約約已掀開了那遮住求生的狼藉帷幕。莫大後面更是攤開來放肆的說:「……似乎只是為著進食及排泄而存活,這樣日復一日的反覆重覆的過程讓我覺得猥褻煩瑣」。又說,「經常覺得食物是一種侵襲,……思及如許長久而反覆攝食慣常讓我有著為食物所役的厭煩,老覺得人之一生難道就只是為著食道一路以下的反覆填充與排泄過程嗎?」荷澤中風後,常常便秘瀉肚子,排泄困難時,還得用輔助工具,甚至直接用手從肛門通便,活得十分的狼狽。書中只提到了老弱,病痛,其實還有更淒涼的:戰爭、飢饉、殘廢、……等等。解決的方法不是沒有,荷澤拉下了氧氣罩──死或許是個不得已的答案。 莫大是誠懇的文學耕作者,多年來創作了無數的小說和散文,創作豐富,經驗老到。這方面的觀點,或許感觸萬千,藉著蔣怜續和荷澤的談話,因而他斷斷續續的說了許多。首先他寫:「文學雖說是刻繪人生,然而會避開生活實在於現實面相太瑣碎,太平常。由於無奇,對文藝創作言,不能帶起起伏波動,文藝創作非驚奇聳方不能帶給閱者興趣。男女間的好惡情事由於人類社會裡的圖騰禁忌關係造成人性裡最普遍地刺激與喜悅的部份。追求人性裡最惹動心弦的部位,就成為文學藝術的功能。」 又寫:「寫作者最終的心理期待乃是在於求取悖逆現實,脫離被圈禁的生活或社會制約的常規。雖說創作乃是經歷與知識累積之後的發泄,但是故事或情節的編排絕非僅為了求諸個人想像的滿足,一篇小說根本的構造皆是基於常情與事理的反證,試回頭觀覽無論那一篇成功或出色的作品,其中所敘述或論及的感情或繫及的事件之發生或演變都基於其之不可能性或違反讀者預期的期待,否則就不成其為小說。」 再寫:「無論若何的即時事件地捕捉,寫作者都在事件發生後作陳述,小說的寫作者尤其還得經由沈澱與回饋過程,才能重組事實再來進行創作。」及「寫出來的文章或作品,得以畢生之力來潤飾修謄,這是作為一個以寫作為志的作家之宿命,他無法容忍自己不完美的表現,也無法容忍自己不成熟不完整的思想。」 一眼看到底的平淡文章,莫大還是不便作的。他文字熟練,下筆揮灑自如,尤擅重心理描述。手術刀似的,將一件事剖析的條條片片,如此猶不滿足,要把那已成條片的側邊再割兩刀,翻過來還要細加分解。如他所說:「……我以自己寫作成績自豪,以寫就出來的作品所描繪及洞悉人們心理感情為得計,……」書中人物的心路歷程這樣的描繪極多,蔣怜續的隱居緣由和拒絕社會救濟都如此說明的清清楚楚。 莫大最後雖說:「不被讀者接受賞析的創作就是無意義的作品,為之努力也就是無意義的奮鬥。」他還是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寫出了這樣的一部書來。莫大有他自己的價值和堅持。 「無論在怎樣的際遇下,意識裡外我仍只認得自己是個文字創作者,創作意念的餘燼從未澆熄過;一旦以文學創作為志向,終其一生就得以之為職志,這可是項既單純容易又艱澀複雜的選項。」這也是我認識的莫大。 2010.09.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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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