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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23 20:31:09瀏覽823|回應1|推薦40 | |
我跟荷澤結識就是始自他從研習營圖書館借書。當時我得到該基金會作家研習營提供我為期一年自力作家贊助,由於是基本的贊助除供膳宿,得不到其他的資助,我申請得以每週提供若干鐘點作公眾服務以以賺取額外的鐘點工資,我選擇服務的項目是基金會圖書館館員。
我一生除了寫作或翻譯而外,這項在圖書館的半工工作資歷,可算作僅有的非純寫字維生記錄。雖則事實上最多只能算是曾因此賺取過一點零用金補貼日用,並不靠這點收入來生活。我那時基本生活條件當然是依附在基金會提供的作家贊助,所以說此生除了寫作,我確不曾作過任何正式工作。一生得以如此拖延過來,基本上是我極力避免工作,也不追逐以工作換取生活條件之改善。不是認為不值得,而是我寧肯淡泊甚至無聊度日,也不願逼迫自己屈就生活條件改善的壓迫下。我當然不是不希求過得好一些,但以自身的從容或可資創作的時間來換取,我是不屑為之的,當然個性廽避及自覺應世無能更是原因。回顧此生,自成年後,除了寫作,我一直能不工作而唯有藉著自身唯一之能耐得以維生,不能說不無得意之處。 在我申請到該基金會的贊助許可之前,荷澤已在這所位於叢林內作家自行修習的僻靜工作坊呆上相當時間,是裡面的老駐客。他在美國文壇算得上有點成績,基金會會對這類作家是想當程度的肯接納留駐,還特別提供給他基本生活贊助。 荷澤是個書蟲,讀書很多,自己藏書固多,可利用圖書館的豐富藏書更勤。每隔兩三天就會上圖書館借閱或歸還借書。自和我相識後,由於我了解他嗜讀範疇,他都刻意等到我上工做櫃員時,進來遞給我他需要的書單,由我幫他蒐集好,再來提走。 當其時,申請得做講習營圖書館的櫃員,說來還是我生平首度謀上的上下班差事,雖然也只是半工。整弄書籍算是我自幼一向做得慣熟的事情,即使說成嗜好也不妨。然而上工之前,我還是為自己的應對能力和與人相處的方式不無憂心。此外,自己一向處理事務笨拙與不經心,進入作家工作營又謀得營內兼職的事情得來不易,不得不警愓自己,謹慎從事,可不想一上工就弄砸好事。 猶記得初次來到隱於蓊鬱的森林深處之作家工作營地,一見營內頗為鉅大寛暢的圖書館建築,不由心喜又驚訝。進到館內則更訝異其藏書之豐富,暗忖美國的資本家真正是底子豐厚富裕,捐出來的基金真能造福後人,想想一個輔助作家的工作營地竟也營造出這麼大的圖書館。※ 一兩年為期的工作營申請入住者不出五六十人,加上營內工作人員也不過百人上下,相對這樣數目的使用者而言,如此水準的圖書館空間設施及館內的藏書實是超乎尋常的豐碩了。由於有了這樣一所超乎一般標準的圖書館,使得工作坊裡面的入駐作家們莫不盡量利用館內藏書及設施。所以館內可見常有相當數目勤力用功的作家在其間坐擁書城;他們或勤寫不輟,或埋著首閱覽,或往桌前堆上一堆書本資料不息地翻覓查閱作筆記,同時也老有人三三兩兩地選個角落煙霧迷漫地抽著紙煙或雪笳交換意見或討文論學。 我初上工,是由圖書館長帶著一路指導工作項目及注意事項。工作營人少工作量不大,沒一兩天所有事務就駕輕就熟起來。自覺勝任愉快後,即向館長道謝,謝他的帶引及指導。館長客氣地回說:他不曾幫我,是我自己的認真負責才這麼容易地熟絡操作過程。但他確實經驗豐富,專業的圖書館出身,在城市裡大圖書館待了大半輩子。雖然領導這麼小的圖書館及人員,大材小用。但秉持西方人敬業作風,仍當做正式圖書館來帶領,管理得有條不紊,運行順遂無比。不由不讓人領教且欽佩美國人處理事務的制度化與效用。 相較於在外面餐館等地方找得到用体力的工作,圖書館員是相當輕鬆容易的工作。來到圖書館內每一個人都自顧自地看書、找書或看報章雜誌。除了向荷澤這樣的老作家會委託我他尋書,難得有人會麻煩館員幫他尋書。圖書館員只負責把人們擱置在桌上或沙發上的書籍雜誌定時收回歸架,或者把歸還影片帶及卡式音帶用圖書車載回陳設架逐一尋序一一放回開放架上,或者整理按時書報雜誌編目。跟我同時段工作的館員是位兼差主婦,工作特別認真,放置完畢後的書籍影片,她都要在一格一格的再搭齊整理成平整劃一的陳列,擺好之後,再逐一檢閱內中陳列其中有否未依序跳脫編號順序者或倒置誤置,最後還得將置板下的支架使力推緊夾好,總之盡量使之整齊美觀,單單整理一格書架就得費上十來分鐘。每當她如此整理時,我不免好整以暇地觀察她,我始終不覺得需要花那麼多的時間只為著整理單一書架。因為她單一事項做得緩慢,只顧著仔細她手上的工作,跟她同時當班的我就得照顧其他所有事項。 我曾忍不住地問過她:每天重覆如此不斷的行徑,這麼多年下來,不會厭煩嗎? 她奇怪我竟然會這樣啟問。她回答:這是她的工作,怎好用厭煩來表示工作態度? 她說她喜歡這種工作,覺得自豪,她還加以說明:「這是個好工作,不但每天可以接觸書,工作時間從容又不覺著閒置。」 工作量實不能說多,縱然事情做得比同僚多得多,我倒常有閒置感,但不管事情多與否?我也從來感受不到她說的從容。輪到我的班次,我一來總是急急切切地把所有事趕著做完,空下來的時間,也會立即四處看看來找工作來做,沒辦法像本地人如此從容不迫一樣樣地慢慢做下去。 但我還是不耐當班,上班時刻總是急切地等待下班時刻,好趕回自己宿舍去做自己的事。只有獨處的時間我才會有所謂「自在或從容」。 我進作家營時節,是當地的雨季。每從圖書館冒雨走回宿舍,獨自盤旋室內,聚神傾聽室外叢林裡雨聲,可清晰地感到雨滴淅淅瀝瀝地落在樹葉上。而後,坐在書桌前一陣之後,隔著門窗板壁,又會驚覺雨勢變大,乍然省覺已擴演成轟隆轟隆地聲響。 春末時節已不再降雪,但有時整日整夜時歇時停地雨下個不停,在新英格蘭並不是常見的現象。那時候,天氣反常,雨水特別多,經常愈下愈大,不時會傾盆落注而下。 單身獨自一個異國女人孤身住在宿舍裡,我並不落寞。寂寞來自時間的不能排遣,我一向長時間忍耐孤寂,可並不覺著難以忍耐或波動不已。我寧願孤寂環繞,時時刻刻在追逐思緒,流動的思維,要追錄,日記、手錄。如若不然,也刻意耽溺於幻想之中,讓感觸或欲望麻痺。只要願意我似乎老可找著東西或意念去寫下來,或者要寫下來,雖不無自我強迫的意思。思緒停頓時刻,也要忙著看書,或讀、或翻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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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