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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閉的貨櫃 14
2006/02/05 05:39:00瀏覽1140|回應0|推薦4
第 廿 日


  清脆地劈啪響聲不斷傳入耳殼。
  「不要打了,別打。」許國昌淒厲地慘叫。
  李乾又逮著他,揮動皮褲帶一下又一下地抽,有打在人身上,也有抽在地板上的聲響。現在唯有他還有体力可揮霍,其他人都癱在地上,動也不動。
  他一定餓得受不了,顧不得挨揍,不管有沒有食物,爬著摸著過來。
  「李乾,你省點力氣,打他白費元氣。」秀蓮講話了,又對許國昌說: 「還爬過來找什麼?這邊也沒食物了。」
  「我不是向你們討食物,你們尿桶那麼多,分一個給我,讓我喝點尿水吧!」
  「自己的喝光了?誰知要撐多久,我們一個也不能給你。」陳志坤說道。
  「我的給他。」黃妹說。
  「你能一直撐下去嗎?到時不要求我。」秀蓮警告她。
  黃妹不理,把我的垃圾桶推過去:「拿去!」
  「黃妹,你癲婆,癲了。」阿坤也說她:「他是怎麼樣的對你,你還給他。」
  「喝了尿,還是得餓死。」林透蓮批評著。
  「他才不餓呢?他還有人肉可食。」李乾不服氣地接腔。
  「什麼?難怪這陣沒過來乞討硬要。」
  「兩個都吃。我聽到的。」
  「狗吃人肉馬上變狼。」阿坤呻吟道。
  完全想不到竟會淪落得這麼快,一下子就陷落到最不敢想像的地步,怎麼一點堅持力都沒有。而呎尺之隔,我們竟全然沒知覺到最慘的情況已發生了。   這兩個真是人渣,除了本能再也沒別的。
  我腦中飄過范老的屍體的模樣,那具屍體一定已被他倆撕裂吞食地到處都是血洞與血孔,已經腐爛薰臭到不堪聞問的地步,真虧他們肯這樣子幹。
  不但腐臭,更且酷熱蒸發,可能皮膚下的血液都乾枯了吧!這種情況下,肌肉與組織糜廢已不可辨識。已經飢餓難耐到達這種地步,非得吞食這樣酸腐惡臭之極的屍體嗎?餓死有什麼打緊,我不是忍著過來嗎?即使當著食物在嘴唇邊,都可以不沾,這兩個人渣就這麼難以忍耐?
  難道飢餓之火燃燒得非吞食腐屍不可,腸胃的需要難道就這樣子將僅存的一點人性尊嚴剝奪殆盡?他倆斷糧能有幾天,之前還沒多久,他們還以身體優勢在欺淩我們,才這麼一下子竟然垮塌到這樣地步。
  表面上大家似乎都沒有食物了,然而每個人多少會默不吭聲偷偷地儲存一點下來,祕密地藏在隱密角落,當然即使有所剩下乾糧,也難得能有多少。
  像黃妹和我只剩不到十塊餅乾,僅存的這幾塊餅乾黃妹小心地包在塑膠袋內,然後謹慎地放在被褥裡面。
  前面既經已開始連人肉都生吞,情勢不由愈益繃緊,每個人都全神防備,什樣的狀況都可能發生,誰也不敢靠近誰,彼此都小心地防備著別人的覬覦。一方面儘量忍住飢餓,非得到實在忍無可忍,絕不拿出僅剩的那點存糧。必要吞食時都設法用吞嚥的,不讓出聲,恐懼有人可能因此衝過來搶奪打鬥。
  雖在烏漆漆裡,都還是骨碌碌地張大眼盯住別人。早些時聯手對抗前面的戰友情誼蕩然無存,眼睜睜地盼著,為的只是望到誰先垮掉。
  即使親若夫妻的林秀蓮和陳志坤都在爭執,貼得近吵得兇,老互相責怪對方偷食儲糧。他們倆一開始就最省著食用,是儲糧最豐的兩人。但是命運攸關為了生存,阿坤可不再讓秀蓮了,而且不時使強。兩人所處之所在,不斷發出撕打爭執叫囂,阿坤一經動手之後,一不順即隨時出手。秀蓮為避免經常挨打,只得躲開。但阿坤找不到她事先分藏的乾糧,又哀聲求著和她修好。兩人爾虞我詐地週而復始周旋著。
  然而緊繃的狀態,也漸非以那麼樣劍拔弩張似地感受著,反而逐漸以鬆弛、無所謂的樣式耗著下去。因為一日一日餓著下來,人人都已動彈不得了,心思渙散,不再能注意旁人與週遭。
  個個在被窩上睡臥或半倚鐵壁拳屈腰腹扺禦腸胃空虛,趴倒或仰臥雖是望不見,但確切冷冷地感受著各個人的遲滯與失神。飢餓既已成常態且拖得過久,食物的需要就沒那麼迫切,每個人都能守住那一丁點乾糧,儘量延擱下去,吃與不吃成為猶疑與非強制的衝動。
  身體是不行了,確切覺著拖不下去。可是意識並未減損或昏噩,知覺與理解好似也不曾消減。但這是不真確的,因為覺著自己逐漸浮出,飄浮在半空中。自覺像是從另一個高度來看這裡的人與事,甚至也是從旁來觀察自己的軀體與感覺。
  人們說魂魄離開身體,會有一段短暫停留期。身體與週遭情境彷彿沒變,但是意識已跑離身體,在四圍環繞著遊蕩,會是這樣嗎?我大概是不行了,也許已進入生死臨界點,但又不像,所有意識都還屬於己身之內 ,並沒有跳離開,死亡還沒到吧!
  可是已不再在意,甚麼都一樣。食物、餅乾與飢餓都不再感應,甚至無論張黃妹、家人或自身都像看待不相干的人或事一樣,當然更不會在意任何其他的人與事。難道靈魂離身最先的感應就是感情或綪緒的消失,所有的物與事都不相干?
  離蕩飄忽的感應似乎確實是在冷眼旁觀,事不干己的冷眼旁觀,什麼都不干我的事了。櫃裡無論怎樣的愁, 無奈,甚至哭,或者掙扎與焦灼地等待都遠離了我。無所謂關心,也無所謂仇恨,那兩人曾那樣地對付我,也同樣沒有一丁點地在意。貪婪希冀還是渴望都不再了。
  等待不再,痛楚不存在,飢饉恐慌也不存在。時間與隔閡也不存在,無處不在,也無處可接觸得到。
  然而我仍然關注地看住張黃妹,我企求她,她一定得撐下去,她是我全部意志與關注的所在,我要繼續佔住這虛無縹緲…只為她…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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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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