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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31 08:01:00瀏覽484|回應0|推薦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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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到了這個時候,雖還算不上走了多少路徑,但也逐漸感到欲振乏力。到了三十歲雖然自覺是個人生的分水嶺,可是也不那麼確切,週遭的一切似乎更加渾沌難以掌握。不僅家裡人還是說我依舊矇懂,自己也比任何時候更感徬徨無依。父母說我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定性,他們耿耿於懷的應是到了這把年紀合適的對象都沒有一個。 人生要走的路途也許還長得很,可是心態上卻已疲了,倦了。在廿歲以前,我完全不能體會生命會是綿長而無窮的期待與延展。也不能想像過了廿,還能如何活下去。現在到了三十反而覺得得一路賴著活下去是挺自然的事。再回想那時候的想法,自己此刻似乎已經活到了頭,根本不覺有愧,可以無限期地延伸下去。想想早先對事物的認定,幾乎都是黑白兩色,對與錯是必然要爭辨明白。那時對自己的感覺雖不盡如意,觀念上也不是活就是死。然而一路生活下來,明確的對立現象漸消失,生活或人生卻儘是灰暗的中間色。事情都不再那麼確切了,什麼都得容忍下去。 父母最在意的是近三十女兒婚配之事,怕他們囉囌,我甚至懶得回去看他們。他們把歸宿尚作把女人一生的目的地。他們和我這做女兒的觀念上最大的歧異,是對歸宿或感情認識上的迴異。他們的出發點是生活以及生命的延續,他們較做女兒的更在意她的年紀,還不時提醒我:過了三十,到時怎麼好生育。 我則從沒有考慮到這上面,只是認定他們的念頭脫節。到了現在這個時刻,由於醫學進步和社會風氣的演進,高齡生產已普遍得不當回事。另外,我根本不曾認同他們的問題過,因為我完全沒考慮到傳宗接代的必要。 嫌他們嘮叨時,我會不順地跟他們反嘴:「人世間人口已太多,何需再添一口。」 我甚至對他們表示:不覺得我,甚至任何一個人活在世上有何重要或必要。 我跟他們倡言: 「這個地球,由次科技演化以及人為的廢料不斷充塞,已一天比一天地縮小;而人口持續增加,也使得這個世界一天比一天地擁擠。」 每當我發抒諸如此類的空話時,我弟弟就會搶白我: 「你那些先進的環保和女性主義話題拿回去你們出版社的雜誌上發表吧!這裡的的人聽不懂你講的。」 他已是妻女環繞的小資本家了,是父母眼中的成就樣板。 我活在自己的小窩裡,不在乎弟弟、同學們或別人的發達、豪華與富裕。我可不在乎自己是如何在生活,過得好固然不錯,但強求不來。就是一直這樣像個小貓小鼠樣的活著,也從不覺有何不好,還是有何不對。我完全沒他們那種期冀。我從不寄寓希望在嫁到一個好人身上,尤其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該斷念。 他們知道我,也清楚我一向所念茲在茲的是在於感情上的寄託,而不是物質生活的改善。到了現在連這個寄託上也逐漸看淡。不僅同樣也是強求不來,而且更認為是不可能的事,不覺得會跟任何人有志趣相合的可能。 雖然直到如今,我還是覺得,人世間最奇妙的事,莫過於男女間情感的事。原先以為失去愛情就失去生命,結果當然不是那麼回事。可是愛情的渴慕永遠不會死棄,只要對生命的渴望與欲念存在的一天,大概就永遠在期冀與渴慕之中煎熬與蠕蠕而動。只是經歷過了欲生欲死的感情事件之後,活轉過來之後,再度發覺傷心與絕望並不曾洗劫我,人生還得好好存活下去。 可想而知,我的家人不同意我的生育和關於環境的論調,也許不是不同意,只是懶得去認可。然而,我可是確切不移地這樣認定,而且深覺著活在我們生存底這個城市是太擁擠了?沒有空間,沒有潔淨可供呼吸的地方,除非你爬到高樓頂層的屋頂平台上去。 我生長在這裡,卻極度排斥這裡的一切,景緻、市容、人的外貌與習性以及政治。這樣一個囊括城市男女生活、愛情追逐、孤寂、工作、事業、與情欲的地方,委實太擁擠。一叢叢、一堆堆灰暗單調又突兀的鋼筋水泥叢,每一個人都寄寓於其間之一底水泥洞窟之中,溽熱氣悶,無論開著窗或拉上玻璃窗門,嗡嗡不息的冷氣機嘈雜聲日以繼夜地侵襲凌入每一戶,每一個人家。城市渾濁得讓我們茫然,但尚不至使人瘋狂。因為它無論外表或內涵都浮躁而又淺薄,這樣地膚淺使人們的理性無從掩埋。 反正無論是怎樣底環境,生活於其間的人們都得好好底過活。事實上,我也從無抱怨。肯這樣坦然陳述,只不過是泛指人類底現實情狀,並不是單獨挑明出來怨嘆自己身處的環境。 很多同學和朋友都離鄉去到外國重新打拼天地,但是比較之下,我雖厭惡卻,倒寧願永住故鄉。並不是不思遷移,只是嫌麻煩,而且出去風土雖可能不錯,其他的事項倒不令人不覺得怎麼樣?至少家鄉裡人與環境的故舊熟悉感是無從取代。 尤其一考慮到出去做什麼?尤其使人踟躕。學校生活過夠了,我可不想再去讀書。而且無論留學或移民出去就一定得面臨失根感。所以,這些年來,對自己居住的這個陳舊閉塞的環境雖一天 天地感到待得厭煩,就是下不了決心想法子他去。但是我也隨著潮流變通地找機會出國旅遊,至不濟也會選個兩三天朝花東或墾丁去散散心。 這種慣性底出走,最先也是從和呂士東一起開始的。之前除了近郊郊遊,從未去到較寄宿學校更遠的路程。 我和呂士東出事的那年暑假,他退學後,他原來的打算是重考。張蕊知道了,特地告訴我,她們學校正好提早公佈轉系及轉學辦法與名額,那年她們系空出的名額特別多,轉系或轉學是好機會,與其重考何不去考轉學呢?她跟呂士東是同系的,一得到這個消息,呂士東趕緊全力準備考她們學校的插班。張蕊又從學長處四處蒐羅考古題,幫著為呂士東補習,她全力輔導下,呂士東竟然插班轉學成功。 轉學成功後,呂土東為慶祝得免失學的噩運,及插班成功,特地邀約我和他一同出去旅遊散心。於是我們兩人背著家人偷約著乘火車展開環島旅遊,整個暑假期間家裡一直以為我還在台北工作,父親失業在家,家裡也確實希望我自籌學費。 呂士東也瞞著家裡,不曾告知他家裡關於退學和轉學的事。所以他那時也拮据,一直賴在朋友的住處。 旅行得花錢,我不知道他帶了多少錢出來,但他表示帶得不多,兩人一道是不夠的。我不知道不夠是多少?而且對外面旅行的情況及花用,全無概念。而且我要準備下學期的費用,暑假打工存下的一點小積蓄也不敢亂花,只帶了甚少的一點零用錢就上路。 我們倆坐火車從北迴鐵路開始,呂士東跟我說他安排的第一個歇腳處是到貢寮,在那裡我們可以先到前一站的福隆下車,下午就海水浴場泡水游覽。然後傍晚時分再去貢寮找他當兵時同連隊的朋友,在朋友家借住一夜。然後再依這種方式南下,去玩花蓮、台東…等等,一路玩下去,也一處處地找同學或朋友借宿。採用這種經濟實用的旅行方式,既可以一路玩得徹底,也能節省費用。 他跟我分析說我們帶的錢不多,唯有用這種辦法這樣才能達到環島旅行的目的。 但是兩人互相倚靠著坐在火車上,車行滾滾,眺望窗外奇詭動人的海岸景色,對台灣沿海壯麗的景色動容得已,彼此的興緻與情趣都高昂。 我忍不住對他感嘆: 「真是美妙的海岸,能下去到海邊走走多好!」 呂士東回答說有何不可,我們可以選個小站下去,立即可以找個海邊逛逛。 說罷,他就著手準備在下一個火車停泊的站口下去。我趕緊提醒他。我們的票是賣到福隆,下去以後還得另外花車票錢繼續旅程。況且他早已通知他朋友鄉雨要借他們家過夜,怎能這樣就不管了。 「那倒無所謂。」他回答: 「在火車站再打電話給他說明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多花車票錢倒不容他不多所考慮。然而他跟我都覺得就我們兩個人這樣自己玩多好,多自在。何必一定要去麻煩朋友。既中斷遊興,兩個人晚上過夜也是麻煩,他和我既然是結伴出來玩的男女大學同學,他朋友家人一定會安排分開睡,說不定還得跟他們家人共房共床的。既然出來了,為何不痛快地找個地方合睡一道。 他不多考慮,開始建議我們直接去礁溪玩,然後就在礁溪找家小旅館過夜。 「然後呢?」 我被他說得心 動,不由要問他進一步打算。 「然後我們就去花蓮,再在花蓮過一夜後,就從花蓮轉搭公路去橫貫公路,遊完橫異融路後再折回台北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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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