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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8 03:14:38瀏覽1617|回應2|推薦4 | |
9 唐餘堯
吉普車上除大哥和司機外,後座還坐有另一個人,惠芳被延入後,就坐在他旁邊。那人向惠芳自我介紹: 「四妹,我是小唐 ── 唐餘堯,你大哥的同學。」 「你也是飛行員?」 四妹狐疑的問,因為那人穿得不是帥氣的空軍飛行員制服。 「啊!餘堯不屬我們空軍。」 大哥回過頭來解釋: 「我們是預校的同學,他做軍情工作,市區地面關係人頭熟,我特地拉他過來幫忙。」 「幫忙不敢,來看看有什麼可效勞的地方。」 唐餘堯笑著客套,展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惠芳不好意思逼視,只覺得此人俊朗異常,像電影明星似的。浩劫之後,雖然是驚魂甫定。但是俊男少女乍一見面,仍然激蕩出隧石相琢般的火光。 他們回到家裡,家裡人已就整治好晚飯,正在互相責問四妹跑哪裡去了。 「四妹,你個閨女,一出防空洞就到處闖。外面多亂,多危險啊!」 被母親埋怨的梁嫂,一看到李惠芳回來,就數落她。轟炸後,惶惶然,每個人都驚惶失据。 「沒事哪!你看我不但好好地,另外還帶了回兩個人來!」 她不當回事,還大喇喇地邀功,李惠航連忙介紹唐餘堯跟家人認識。她母親招呼大伙上餐桌用餐。 「大家餓壞了,快上桌吧!唐先生,您將就跟我們用些粗菜淡飯吧!躲了一整天警報,托菩薩保佑,回得家裡一切都還在,真是阿彌陀佛。」 「大娘你們積善人家,吉人自有天相。今天轟炸得太慘烈了,好多地點真慘不忍睹。」 唐餘堯對著大娘道出慶幸的話。 餐桌上廚子老周剛從煤油爐上端上一鍋熱騰騰的小洋鍋,裡面一鍋熱水滾著一塊塊白煮白豆腐浮沈在江豆和青菜之間。 大家坐定,都忙著舉箸搶著夾起豆腐沾上碟子裡盛的永人牌醬油來下飯。在物質缺乏的大後方這己是難得的好饌食了,一般家庭可是想之而不得了。後方食品及物質缺乏,三餐無肉是當然,能夠弄到些鴨蛋可就是不得了的暈腥了。 唐餘堯稱讚熱豆腐鍋燒得滋味好,他還說: 「永人牌醬油可是委員長下飯的必備佐料。」 「哈!那我們吃的可跟委員長一樣囉!」 大哥一面把吃完一碗飯的碗遞給站在一旁的老李盛飯,一面跟大家打哈哈。 「委員長應該吃得講究吧?」 正夾起豆腐餵允生二娘好奇的問。 「他老人家可從不講究吃穿,三餐都是青菜豆腐,素食醬菜。委員長是精忠岳飛,一心 為國,完全沒有個人享受,不煙不酒。」 「啊!」大娘聽了吁嘆道: 「委員長可真了不起,擔負這麼多重任,還那麼簡省。」 「是啊!政府要員的生活也不過如此。算來整個重慶地方吃得最好的是飛行員,老百姓和公務員大家都在吃平價米,只有他們這些天子驕子每餐有魚有肉。」 唐餘堯逮到機會,故意調侃李惠航。 「你還說我們飛行員,你們軍統局的才是暗操生殺調查大權的要員,哪一個商賈小民敢不賣你們的賬,什麼好處不經你們的手。」 「惠航,怎麼這樣說唐先生。」他母親制止兒子鬥嘴。 「唐先生,市上物品緊俏,我們一家老少,得不時靠惠航從隊上拿些東西回來接濟。」 「娘,快別這麼說,等下他又好大作文章。」 說話間,二娘抱著兒子起身,先跟客人招呼告退。 「我去看下奶奶,不知她吃得下飯?」 「二娘,你都沒吃什麼?一鍋豆腐都快被我們三個小輩吃光了。」大哥關切地對二娘說。 「轟炸使得心裡頭放不下來,這一下還吃不下東西,你們別客氣 。」 「我也是。」惠芳她娘也說: 「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二爺他們怎麼樣了?」 「不會有事的,等會我就過看看。」大哥安慰他娘: 「對了!奶奶的床舖不好靠著窗扉,我等下跟小唐去移開。」 「是啊,」唐餘堯乘機也叮嚀警告大家: 「大家也都一樣,萬一來不及進防空洞,也千萬不可躲在窗邊,震碎的玻璃到處飛濺會劃傷人,甚至割破血管傷命的,今天許多人就這樣被傷到。」 他是防空與情報專家,講出來頭頭是道。 這邊李惠航剛建議要幫奶奶床位調位,防備空襲時走避不及時怕造成傷害。不防一進入奶奶房間的二娘,立刻傳來驚慌的呼喚: 「大娘,不好了!快過來啊!」 「怎麼了?奶奶怎麼了?」 飯桌上這邊的人一邊追問一邊趕緊奔入奶奶房間。 房間裡奶奶竟然癱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腳地連忙把老太抬回床上,原來奶奶看長孫帶著朋 友回來,家裡熱鬧,想出來湊興,一個人勉力爬下床,不想老人躲了一天警報,身體虛弱,才立起來,站不住,膝蓋一軟,整個人竟摔倒下來,竟然昏厥過去。 屋裡的人拿開水的拿開水,按摩的按摩,一伙人手忙腳亂設法喚醒老奶奶,但一時之間竟喚不回老人的神智。 「會不會中風了?」 唐餘堯揣測。 「情況很嚴重,得趕快找醫生來。」 急切的商討,一旁的梁嫂竟抽抽搐搐地哭出聲來。 「這樣好了,我出去找醫生來。餘堯,你留著照顧看看。」 李惠航急刻帶著司機出去延醫。 過了一會,李惠航帶了個醫院的護士急急忙忙趕回來。 直嚷著要家人將祖母抬上吉普車,趕快送醫院急診。他對家人急急地說: 「不行!醫生沒人出得來看診。大轟炸過後,整個醫院上下都忙得人仰馬翻。沒人可分身,不可能有任何人出來。院長最幫忙也只能讓這位姚小姐抽身出來陪著察看照顧,我們要看診就得趕快送去醫院。」 一家聽了,都知道情況嚴重,趕緊忙手忙腳亂底扶出老太太上汽車。 吉普車風馳電擊地帶著病人趕著赴醫院。 一到醫院,只見整個醫院裡面全都是人,呼娘喊兒的混亂成一團。轟炸過後送來的傷患已佔滿整個病院,席地或躺或坐滿過道和走廊全都是受傷或炸壞的。 跟著來的唐餘堯趕緊出面跟裡面交涉,仗著軍統局的關係,硬是在急症室逼醫院加出一張病床來。 由於李師長和唐餘姚的關係,醫院硬是抽出人手來急救。經過查驗拯療和放血,磨磨騰騰一直弄到大半夜,還是喚不回老奶奶的意識。 二爺二嬸也叫人給緊急喚來醫院,大家聚在一旁覺得事態非常嚴重。 「我看事不宜遲,還是連夜發電報給大哥吧!」 二爺提醒大家。 「荃英前線戰事吃緊,這時發這樣的電報給他好嗎?」 大娘覺得為難。 「娘,得立即發電報給爹,奶奶現在的情況已很危急,拖著恐來不及稟報。」 李惠航也認為目前的情況一定得通知他父親。 大家商量草擬電報稿,好讓大哥趕著發出去。大人們忙著討論時,惠芳一個人離開大眾,走出急症病房,獨自朝醫院後園走去。她在一旁聽著家人焦急的談論頗不以為然,她覺得奶奶才送到醫院,雖說情況不妙,但發病是才發生的事,而且才開始進行治療,家人怎能那麼快地理所當然地認為情況危急,難道急救還未做完,就準備要放手了,認定救不回來?她沒法接受這樣地現實而無情的觀點與態度。兩代人似乎都確切相信老人馬上就要過去了,談話的口氣仿佛緊急得立即會辦喪事樣,難道非 得緊急通知她爹不可? 李惠芳厭惡家人那種說話的口吻,懷疑他們的感情哪裡去了。她不能接受二 爺甚至她娘那付當然的說法,對大哥一付急著將事情弄定的態度更是不以為然。 似乎只有她尚在同情老奶奶,只有她會感同身受,只有她在為老奶奶感到身受般地難過與悲傷。為什麼別人把死生看得那麼篤定?那麼當然?難道大轟炸和外頭的大量死亡和毀滅的現象讓親人都鐵石心 腸起來。難道毀滅及不斷地死傷讓人感覺都麻木了?生命都看淡了,生死之間仿佛都成了一線之隔? 她鬱悶地踱出室外,醫院的院子一片烏黑,由於戰時的干係,外面的庭院燈和 路燈都熄滅了。靠著建築物室內的光反映,勉強分辨得出小徑與花圃和 植物。醫院內外全沒受到下午轟炸波及,無論建築和花園都屹立無搖。 有人也從醫院出來,走向她身邊,從身形上判斷,她認得出是唐餘堯。 走近後,他告訴她: 「惠芳,你大哥發電報去了。」 「哦!」 惠芳不置可否。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顏面,唐餘堯同情地問她: 「你很難過?」 「還好。」惠芳停頓片刻,靦腆地再解釋: 「我只是覺得家人放棄得太快,前一刻還好好的,頃刻間就認定拯救不回來。」 「我曉得,人間事就是這樣變動不拘,快得我們不曉得如何適應。」 惠芳沒接腔,兩人默默斜立不動。急診室裡頭,人們栖栖惶惶地進進出出,深夜依然忙碌不休。院子裡卻是靜謐闐然。佇立黑暗中看醫院裡面動靜,慘澹又不相干。 人們離他們倆似乎遠了,黧暗是屏障,沒人見得著他們,沒有踧踖,也不生不安。 院子裡一切都朦朦朧朧,可不遠處暗香撲鼻而來,飄來的桂香花沁人脾肺。夜是清涼的,真有似水樣的感觸。 「冷嗎?」 唐餘堯問她。 「有些冷。」 「披上會好些。」 他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惠芳身上。 惠芳沒作聲。感到他一雙手撫貼在她肩膀上,把外衣置好撫平。她沒動,等著。 過後,他輕輕地把她扭轉過來面向著他。她垂著眼簾,夜冪裡,他不能清楚地看清她,只感到她青春又美好,他吻上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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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