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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8 03:09:36瀏覽1516|回應0|推薦6 | |
7 三 峽
江輪離開港埠時已是上燈的夜晚,照講應是江輪船上的乘客應見到滿市區都是路燈照耀,可看到岸上萬家燈火閃爍的大都市神奇底夜間景像。可是整個武漢三鎮只見到廣大一片土地上,僅有星星點點遠遠底散布間隔出一些明滅景像。 為了防備敵機夜間空襲,全城的燈火都處於嚴格管制中。在屋內燃燈,只准選用家人聚集活動的一兩個點,不讓多開燈。而且點著的燈得配上長形下垂的燈罩,或者蒙上黑布,只讓電燈泡的光線直接下垂照耀出很小的一塊區域。屋外不時有人巡邏檢舉,市民都儘量配合,不喧嘩招搖,家家好似都壓低嗓子來活動。 從緩慢啟行的輪船往港市回望,只見一大片黑暗無聲底城市輪廓之浮影,仿佛整個都市都啞然靜止住了。 他們乘坐的輪船,服務生也分頭吩咐乘客放下窗帘不要讓室內光照跑出來,船兩邊的燈光也刻意熄滅,只留船頭前端的探照燈照耀水道航行。原本了安全緣故,夜間已都不行船。但是這次因了事故,拖延一下午,只得違規於夜晚啟航。 輪船一開上江中水道,廣播就通知晚餐時刻到了,大家按照既定的用餐時間,進入餐廳選定餐桌進餐。船上供應三餐,伙食還可以,想著這時候是戰爭的中期,外面物質樣樣缺乏,能有這些食物與服務已非 常不容易了。 用完餐後,大家摸黑再找回自己的臥房。李家一家人分佔兩間臥房,惠芳跟她娘與祖母住一間,二叔夫妻那一間,上舖都用來擺較貴重的行李。下人則跟大伙睡艙面下的統艙。臥房都是上下舖,牆上釘著衣鉤,好讓人掛衣物。除了兩邊固定各有一套的上下舖外,傢俱只有兩把木椅,之外就是地板上放個痰盂。 不讓點燈,地方又生疏,只憑原先一兩次的印象摸索,大家上上下下到處瞎撞。這還其次,更麻煩的是四處門窗多半被搭運的軍隊底器物堵住,一走就碰到槍和軍用品當道,幾乎不留縫子,讓人無從通過。 碰著了只有嘆口氣,回頭再從另一個方向設法摸索到那一頭。交錯而過的人都徵此埋怨嘆息,彼此相互申訴;不明白這些同船的軍人為什麼要堵住通道和窗口,難道一點常識都沒有嗎?到時遇上事故或空襲,一船人堵陷在裡面,真不曉得往哪處躲去。顯然軍人只顧方便,民眾的死傷與他們可不相關。 惠芳一家人像船上其他大眾一樣,全船都走遍了,不曉得花了多少時間力氣才摸回到船側自己的臥房。一進房她娘累得趕緊躺下歇息,說是再也動不了了。 惠芳母親吃餐晚飯會累得癱在舖上動不了。上了年紀的祖母經人攙扶上上下下,更是忍受不住。老人家從沒經歷這麼大的奔波,雖然出得老家四處走動看看,可觀覽四方風物,令人驚奇好玩。但年紀大了,体力衰竭,經不得奔波折騰,兩下子就疲累得受不住。 當晚來回餐廳受了夜風吹襲,加上上上下下的勞累,行船的顛簸,一下子就讓老人家不舒服,躺在床上,半天不願起來,不由讓人耽心老人家的健康,害怕會因此生出不測。年紀大的人,精神及視力都差,若病倒在航行途中上,就麻煩了。船上不比路上,李家大人不得不就此多了椿心事。 溯江航行中,為了配合方便照料老祖母起居飲食,惠芳她娘讓梁嫂也上來睡在她們房間剩著的另一上舖,方便隨時攙扶照應老太太,飲食都端來房間,不再讓老人奔波。 她母親叔嬸有這層耽憂。但惠芳終究還算是孩子,對即將遷移到陌生環境的前景,沒有一點耽憂,反而滿心充滿希冀盼望。 雖然與情人陳姚生分手讓她不時難過與思念,女孩子一個人閑靜下來免不了不時徘徊暗自懷念想處的情景與時光,抑不住的想念與難受掩襲心頭。可是,另一方面由於初次舉家遷移,離家食宿在江輪上,尤其航行江上,新鮮奇異的風光與情境也佔滿她的注意力,分散她先難以承受的離情別緒。迴異原來居住家鄉的風土人情,卻也使得她不由得每天都興沖沖地迫不急待地起來觀望,流覽不盡兩岸飄過的河岸風光與船裡的人與環境,覺得江河之上處處都有趣好玩。 行船大江之上,早晚霧重,白日時分霧散天青反而會份外覺著天清氣好。江河兩岸起丘陵伏,透過樹叢底遮礙,不時可望見沿岸曲折繞行的山徑、半山常有孤單底農村土屋、江濱也有住家以及落寞底小城池。 江洋之上,交錯川流而過種種大小不同的船隻與河上人家,船上多半是載運貨物。日出日落的時候,在彩霞雲霓襯托下,帆影點點,最讓惠芳神往。 由於行船大江上,目 標顯著,船上的人個個也都憂心忡忡,恐懼空中出現敵機,成日耽憂會突然遭遇轟炸。 李惠芳沒像大人一樣慮及這層擔憂和恐懼,她的憂慮對她本人而言,遠較船上人普遍認識的那層擔憂更刺骨,更加讓她憂思繫繞,放不開心 胸。她是少女初嘗與情人分離的憂傷多慮,錐心刺骨的憂鬱刺痛,終日展不開眉頭。然而在前大眾一心擔憂敵機來襲的環境下,反而能讓她情緒移轉。她祖母嘮叨憂懼,她母親不時嘆息去到重慶前景如何,都讓她轉移注意,讓她跟著來分憂。 她到底年紀還小,沒法如成人把身家前景掛在心上,她最多只是隨口應承大人,勸說不會有事,去到那裡對她都新鮮。眼前會有什麼情況,她全不在意。甚至連萬一真有情況來臨都還會覺得好玩。雖是她已十足地見到過轟炸帶來的恐怖驚懼效應,那種場景像猛然就天崩地裂了,突然体驗到死生一髮間的恐慌。然而週後她並不惶懼,年少對新鮮事件的好奇心已足以壓倒面對突發事件帶來的怖懼。 還好離開武漢以來,兩三天來,天空中迄未有任何飛機出現。 惠芳在房間音也配合著母親梁嫂不時陪侍老奶奶,幫著照應。奶奶身体可以時,她更會乘興扶襯老人家走出房間,讓奶奶出艙呼吸河上新鮮空氣,順道觀覽江水風景解除閑閉的心情。 奶奶情況好時,她就從屋內搬張木椅讓奶奶靠扶著,自己陪同扶著船欄,一同瞭望滾滾而流的江水與江濱景色。覽賞之餘,惠芳不時哼唱在學校跟同學時常唱和的流行歌曲。上得船來她最喜歡唱的是『永遠的春光』這首歌很能符應目 前在船上的心情與感觸 。 我不能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 我不能讓江水吹熄心中的太陽, 心上的人,你不要悲傷, 願你的笑容,永遠那樣… 歌曲詞調帶動起情緒沛然,帶動女孩子嚮往情郎的思念。惠芳愈唱愈感染歌曲的纏綿,胸膺裡面情感洶湧。她唱著唱著,不由淚濕沁出眼簾。坐在一旁孱弱的祖母聽著,也很受感染,她一唱完,祖母忍不住拍掌贊賞: 「唱得好!四妹。」 祖孫對著江景說唱之間。二爺吊了根煙踱步過來探視祖母。 「唱得好啊,小姑娘思情郎,成天唱啊!想的!」 二爺打哈哈取笑姪女。 「二爺亂講!哪有?我唱給奶奶解閑。」 四妹不依,她一向跟二爺親近,反駁二爺。 「哈哈!眼睛濕了,眼淚都唱出來了,還說沒想陳姚生?」 「哪有?哪個想姚生?二爺胡說!」 女孩兒趕緊擦乾眼瞼,矢口否認。 「好啊,二叔胡說。四妹沒想哪個?二叔不胡說。呵呵!但你讓奶奶外頭當風坐,不怕老人家受風寒啊?」 說著轉首問祖母: 「娘,要不進去?」 「沒什麼風啊?四妹陪我船邊坐坐,蠻解閑的。」 「那好!我其實是來通知你倆,江輪馬上進入三峽了,不要錯過了奇景。」 「三峽到了?」 四妹驚喜的問二爺。 「是啊!你們看!河岸不是頓時窄下來。待會看是好看,奶奶得當心顛簸搖晃。馬上就會見到巫峽勒住了江水,江間波浪兼天湧。」 转眼间,只見逆流而上的江輪仿如江豚般劃開波濤奮勇直駛而上,他們展望面前屢覆出現的山巒兀峰,竟像憑空拔起似的臨江陡峭直聳而上。從下面河道望上去峰頂呈圓弧覃狀。 惠芳仰望著詭譎奇突的山水,不由得由己身的想望衍及楚王朝雲巫山雲雨的故事。 「那會是朝從雲,暮從雨的神女峰嗎?」她問叔父。 「應該是吧?」 二爺也不能確定。 雖然二爺以前已經這條水道來回過往不止一次,但起居在船上若不特別留心,從水道望上去無論那座奇譎的峰巒乍看也都差沒多少,不用心去記地形很難分辨什麼峰是什麼峰。 江面愈來愈狹窄,波濤兇湧,打擊在船舷很有波憾岳陽城的氣勢。兩岸岡巒也更形起伏,峰嶺尖聳,行經其間陽光全被仄逼的峰巒遮蔽住,果然進入水經注所寫的:「舟行其間,不辨天日」的境界。 喧騰鼓盪的浪濤不休地撞擊下,讓江輪也跟著前後起伏搖晃,船首破浪邀激起的浪花也不時飛濺上船舷。 「浪都打上來了。」二爺提醒四妹。 「我們扶奶奶進艙去,不好再待在船舷邊了。」 出了三峽綿長而緊窄的水道,就進入了國民政府抗日大本營四川盆地。一進入丘陵地帶江水流勢又復恢復寬廣,雖然江水的渾濁浚黃沒有改變,可是已明顯不再似在江漢平原航行那般浩渺若江洋般的滔滔水勢,感覺不出長流無休無止的豐盛充沛,有點像自江回歸到河的味道。四妹覺得好像又回到她們家門前的河流,一條長江的支流。 兩岸的景觀也有點像家鄉,江濱一道小丘又一道小丘,比她們的家鄉起伏崎嶇得多。她們那兒到底是平原,四川省平整的腹地少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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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