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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江 春 水 向 東 流 15
2006/01/28 08:29:39瀏覽1641|回應0|推薦3
14 新婚之夜


二娘用仿佛安慰的口吻跟她解釋,那女人是因為他們的婚事才離開重慶。說完又強調述明;唐餘堯曾明白表白:他與那女人的關係在跟惠芳來往後就已斷絕。

「他們確實斷了?」

李惠芳盯住二娘再求確認。

二娘望著她急切的表情,不忍地無語點頭。

「他什麼時告訴你的?」

李惠芳懷疑什麼時候唐餘堯會告訴二娘這些斷絕的事。

「他不是跟我講的。」

「他跟誰講?」

二娘沒說,四妹再三追問,二娘表示: 反正屬實,誰告訴她的,並不是關鍵。 四妹覺得她話回得奇怪,到底有什麼詭祕之處。

縱有這樣的過節,李惠芳與唐餘堯的婚禮仍照計劃進行。

他們的新房經過一番妝點,到處顯得喜氣洋洋。二嬸擅剪紙,棗紅的雙囍字貼滿屋宇,窗扉上依序蒙上梅蘭竹菊圖樣,紅鸞添喜。二娘更在門廳內有唐餘堯央他局長手書的「祥雲如意,松鶴長春。」掛軸,龍飛鳳舞對仗工整的掛在牆壁上,當中更是名家親筆的嬌嬈艷麗的白紫嫣紅富貴牡丹大幅橫幅。
婚禮喜宴雖稱不上豪華,但餐廳內四壁掛滿名流要人的賀聯與喜帳。新娘梳裝打扮得艷麗嬌媚,蕙芳綽綽約約地貼立在新郎身旁。新郎則明朗俊逸,一身嶄新的英國毛質凡立丁西裝,玉樹臨風佇立喜堂上,賀客人人稱頌委實是是一對璧人。

李惠芳行禮時穿的是大紅旗袍,上桌用餐換了件染紫的,上頭各自棈工細鏽瑰麗的玫瑰及流金挑花的紫羅蘭,搭理在玲瓏浮身架上,讓新郎的同事驚艷不已。張鴻笙敬酒時,更直接向新郎挑明:

「小唐果真如願抱得美人歸。」

餐館飲完喜酒,宴席結束前新婚夫婦先行退席,配合著大娘鵠候餐廳門口送客,長一輩一一寒暄祝福裡告退離去。但年輕一輩還有餘與節目,新即同事早就件劃好鬧房。

一票人與沖沖移駕新房鬧房,坐禮車離去前,大娘賦歸前拉住唐餘堯囑託:

「餘堯,我這個小女兒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邊叮嚀邊眼淚都流出來了。

「大娘,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護惠芳的。」

唐餘堯拍胸脯保證。

「娘!」大哥李惠航拉回一直拖著唐餘堯手臂的大娘:

「他們新婚大喜,你還落什麼淚。別耽誤他們去新屋。」

「我捨不得你妹妹啊!」

到了這時候,母親忍不住起分離的傷感,長大的女兒成了別人家的媳婦。縱新郎是自己看上的,總是捨不得親生女兒突然嫁作他人婦。

新娘家人拉拉扯扯之際,新郎的同事也催新人動身回新屋。

一伙人來到新家,繼續鬧酒,留下來鬧房捉狹拿酒逼新人交杯對飲。如花似玉新娘引得唐餘堯的年輕同事如蟻附羶,層出花樣變著來為難小夫妻。還好,新娘的兩位兄長幫忙擋駕,幫著擋掉許多難以應付的場面與為難。

還不到子夜,雖左擋右遮的,新娘還是不勝酒力,顯得有點半醉迷糊了,李惠航等護駕的連勸帶哄才勸走興致未盡鬧房的。

「對呀!不要耽誤人家的洞房良宵。」

陳定吾也勸說宣布鬧房結束。

大伙走後,終於等到新人兩人獨自相處的時刻。

鬧房的客人都走了,留下一屋子杯盤狼藉。留聲機仍然沒停地轉放著金嗓子周璇婍妮高昂的花好月圓。

「吁!好一個花好月圓夜。」唐餘堯好似鬆口氣似的感嘆一句,嘆息罷,立即又興致昂揚敦促新娘:
「來啊!一道上床去!」

惠芳沒動,仍然默然地盯住面前的家具上的茶杯酒具。

「明天再收拾吧!洞房花燭夜哪!」

她並沒站起來,反而哀怨的瞪他一眼。

「怎麼了?」

新郎不解,怎麼會這時候鬧情緒。她不答,他再催問。

「你自己知道。」

「知道什麼?」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似的。

「幹的好事,還要我來說!」

「什麼啊?莫名奇妙,花月良宵,無緣無故耍什麼小脾氣。」

「哼!你知道花月良宵,昨天卻去陪你女朋友。」

她氣急敗壞的脫口說出。

「啊哈!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只是送她去車站。」

「送她去車站!」

提高聲音,她恨他不當回事。

「她就那麼重要,還特地向二娘借錢給那人!」

「你這人怎這麼不講理,我又沒做虧心事,過去的事總不能丟下就不管,你要我怎樣?」

「怎樣?她的事就比我們的事重要。丟下婚事,就為送她。」

「怎麼這樣說,是妳大哥逼我讓她離開重慶,我怎能不理,不去安排。」

「哼!婚姻剛一開始你就腳踏兩隻船。」

「什麼話?李惠芳,妳要講道理。我對你是真心實意。我可沒講過你,你不看看自己,還敢儘責難我。」

「什麼?」李惠芳睜起雙眼,扯起喉嚨嚷開來:

「我怎麼哪?我什麼不對?你就會抓住那條辮子不放。」

「對!你也不是什麼好貨,明明二手貨,還好儘要求我!」

「哇!」李惠芳登時嚎啕大哭。

「早就嫌我了,居然嫌我賤,嫌人二手貨,還結什麼婚。」

「嫌你賤,這是你說的。鬧什麼鬧,三更半夜底,在新房裡撤潑放刁,不怕吵了鄰居,傳出去當笑話。」

「笑話!」李惠芳愈哭愈傷心。

「知道是個笑話又何必娶我。」

「喂!搞清楚,是你要結的,你腹中有了我們骨肉,我是為了負責才配合結這個婚。」

「哦!原來是為了配合我才結這個婚,那不必了,明天就去離婚,就去法院辦離婚。」
「妳這個神經病,愈吵愈帶勁。你再吵,我馬上出去!」

「出去,走啊!」

惠芳站起來手 一攤。

「說走就走啊!沒人留你!」

「乒」地一聲,唐餘堯憤怒底砸碎一個茶杯在地上。

「走!我就走,新婚之夜你就鬧得這樣,以後還過得下去嗎?」

他愈說愈氣,氣膺填胸之下,抓起飯桌上的陶瓷茶杯餐具乒乒乓乓全摔爛在地上。又指著李惠芳,一付要打人模樣,兇聲惡叱:

「你狠!你潑!這個家現在都是你的,有骨氣就別來找我。」

吼完重重的把大門一摔,一衝而去。

新婚之夜,一對新人竟大吵一架,新郎憤而奪門出走。新娘子委屈不已。滿屋宇布滿紅囍字物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獨守空屋,枕在鴻鸞添香的喜床上,懷怨而孤寂地抱著抌頭,暗自哭悔了一夜。

難過又後悔,她不由想自己好端端地為何要挑這個時候來興師問罪?她已經一路隱忍過來,隱忍到只剩他們倆個時才攤牌。難道不該嗎?還是自己有些不講理?但是還只是結婚的第一夜他就豪不讓步地狠狠跟她吵開了,最後還兇神惡煞地摔門出走。哪有一點兒答應她母親要好好待她的意思?

可是他已經表明只是送那人去車站,沒別的意思。是否她自己反應過當了?而且竟然還是她大哥逼得他讓那女人離開重慶,李惠芳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回事?她大哥真管閒事,為什麼要這樣子做? 那個女人說來也可憐,失去了男朋友,還被勸誘著離開重慶。唐餘堯心中不懌,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反反覆覆地來回設想,一個人思緒萬端在床上輾轉難眠,時睡時醒地直到半夜被警報聲吵醒。

山城重慶,現在入夜也開始躲警報了,經常半夜忽地響起警報來。日軍大概白天為了避開與進駐的美軍軍機交鋒,冒險在夜間飛臨陪都轟炸。現在的空襲都是快速進襲,常常是零星轟炸,丟了炸彈就跑。只要在屋裡忍著,過了一會,解除警報就響了。

李惠芳躲警報躲到習慣得都麻痺了,經常警報響起,不論在家裡或學校教室裡,根本不躲出去,甚至動都不動,大家知道只要過一陣就沒事。

這回警報聲響後,她出於習慣,不為所動,更因為是心裡頭傷心難受尤其使得她懶動得,又加上一天婚禮爭吵下來讓她內外皆疲乏不堪。所以外面警報鳴鳴響,甚至聽到敵機臨頭,她一概不理,仍舊躺在床上一動也沒動。

然而這次可不一樣,雖然日機在黑暗中丟了炸彈就跑,可是丟下來的幾顆炸彈正好落在烏林壩附近。而且巧的是正有一顆爆炸在李惠芳租的新屋前屋。

登時天崩地裂「轟」地一聲,把李惠芳從床上重種地震到地上。

哨煙烏烏聲中,李惠芳掙扎著爬起來,驚悸中在黑暗裡什麼也見不著,摸索中還一再絆倒,剛住進來的房間,到處都不熟悉,只覺到處都是東西,好像傢俱全倒了,都蹶拌在身邊。

她慢慢摸索出到窗邊,外面也黑成一團,沒有天光,有的地方還冒火光,可以看出街上的屋宇與走動奔跑的人,她沒細看,只感覺出一個大致的輪郭。她從摸索中探知是屋子前門部份被炸中,樓房已半倒,樓下的房東已吆喝著躲到街對面去。

李惠芳覺得還算好,幸運的是炸彈落在前面房間,要是直接掉落在臥房她一定活不了。她揣摩客廳那部份大概都倒塌了,因為從街上映過來的餘光可看出臥室一邊的牆壁己半倒。是運氣,屋柱還撐著,否則不堪設想。

她不想動,她倚靠著窗邊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等待,不想逃出去,也不想死在屋裡。她都麻木了,頭腦渾沌,茫茫然,一時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似乎已不在乎了,即使就這樣死去也無妨。不曉得唐餘堯在哪兒,她只關心他, 不論他怎樣對她都無所謂,他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愛他,此刻只繫念他一人,多麼企望他還在身邊。他們是相愛的,他會想及她此刻的情況嗎?他可能什麼都沒想?什麼都不知道?也許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打牌,歡飲,甚至還有歡場女人在旁邊。但她都不在乎,只寄望還惦念著她。

他會想到她嗎?他想得到她此刻的狀況嗎?難道他還以為她好好地呆在屋子裡?

李惠芳一直坐在地板上沒摸索出去,她不曉得是出於畏懼還是覺著就這麼坐著不動也好。她的新婚之夜有太多傷心事,炸彈命中前一刻,她曾是那麼地難過傷心,難過得像似甚麼都丟棄了,己經全無活下去的生趣。相較之下被炸彈擊中房子,反而讓她覺得不那麼嚴重。

但是一切都過去了,她反而能原諒讓她傷心的人,她不僅原恕他,甚至還能從他的立場設想。她体會到生命竟是這麼脆弱而繫於一髮之間,她有什麼不能包容?有什麼罪孽不能原惜?

眼前過往的事,她甚至覺得都無所謂了,她一直讓自己安然地席地而坐,她安心地等待天明,等待一切過去。坐久了神智有些渙散,也許逐漸昏昏噩噩,但她不曾再入睡,時間確實瞬息過去。外面也可能亂成一片,但她心 境安詳得很,她反而有些奇怪,身處被轟炸直接命中的現場反倒能如許安祥,不是奇怪嗎?

沒有人來,屋子裡面也無動靜,既沒人理會,她坐在裡面也不急於出去求救,就這樣耗著。李惠芳不由自己都覺著奇怪;這個時辰她竟這麼把持得住,好像是處身物外樣的,一點也不著急,一點也不急於找家人聯落。

天濛濛亮時,終於聽到聲音,有人摸索著進屋來,在烏黑的塌陷的屋內,一路喊她的名字:

「惠芳!惠芳你在嗎?」

是唐餘堯的聲音,他畢竟趕到了。

「我在這!」

她回應。

「你別動,我馬上過來。」

手電筒的光圈四處指尋,他照到她了。他不顧一切的衝到她面前,緊緊的摟住,吻著她。喃喃自語。

「惠芳,我的親人,沒受傷吧?你沒事吧,?」

她回答沒事。他吻她,熱烈而感激涕零。

「我該死,我怎能在這個時候丟下你跑開了。」

她也淚流如注。緊緊地回抱擁住他。新婚的洞房被毀了,但慶幸彼此依然安然無恙,能活著相會實已感激不盡。

她追問他是如何趕著回來的,他斷斷續續地敘述,警報過後,才由廣播中聽到是他們新居附近遭到夜襲轟炸。連忙藉熟識安排乘順道的消警巡纙車輛趕著奔波回來。

一來到自家新房附近,一看,發覺轟炸的正是這個地點,心頭登時涼了半截。手電筒四照之下,旁邊遭轟炸嚴重的屋宇全已倒塌,依山壁挖出的防空洞也毀塌,裡面的人看來兇多吉少。地上躺著死人,血還流著,炸掉的房屋還在燃燒,四週到處見得著煙火併裂,感覺都是血與死亡。

自己的屋子雖未全毀,然也半塌。驚嚇得不知何是好,只有先摸索著進屋來,屋前有塊落彈的碎片,伸手拿起來,竟還是燙的。惶恐中,一面摸索,一間間查看搜尋,一面不斷呼喚,不想竟得到回聲,惠芳竟然還好好地藏在屋內。

他邊敘述,邊不住地親吻她,悔悟由於在洞房花燭夜行事孟浪又欠缺對年輕的新婚妻子体恤,以致差一點就幾乎失去了甫結縭的新娘。他擁著新娘的激動而顫抖的軀体,慚愧自己的任性與疏失。

他不知如何來補償失去的洞房花燭夜,喃喃自語 。

「我對不起你。」

她應承著回吻他。不讓他再抱歉。

「只要還能在一起,怎麼樣都好。」她說。

「不再怨我?」

「有什麼好怨?能活著,還有什麼可說?」

他鬆開她,設法就著遠處初現的微曦看清她。

「怎麼哪?」

「不怨的話,還來的及。」

「來得及?」

她不解?

「我們不要荒廢新婚夜?」

她望著他,還是不解?

「我是說:好事還來得及。縱無花觸,洞房還是得圓。」

說著動手開始解卸新娘的衣物。

「新床呢?我要在喜幛和新衾枕上面。」

新娘回嗔作喜,竟然故意挑剔。

「當然吶,當然得上到喜床。」新郎配合著表示:

「新娘子新婚第一次總得在鴻鸞新喜的大紅床上。」

他用手電筒朝床舖方向一照,真是奇蹟,鴻鸞新喜的大紅床竟還好好的,室內傾倒得一塌糊塗,竟然唯獨新床上上下下都未受到波及。

「看哪!喜床正好當當地等著新郎新娘上去呢?」

說著新郎攙起新娘同登新床。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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