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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 3
2006/01/20 02:58:23瀏覽1177|回應0|推薦2
夜冪裡,我低著頭依昨天走過的路線仔細地檢視路面。已經沒有希望了,即使掉在路上,也過了一天一夜,這些鬼打架的人群早就檢了去,可是我還是徙勞無益地掃視著;還準備回旅館去再大大檢查一遍。如果再找不到,那末我從此就離不開這裡了。這是一個和我國無邦交的國家,沒有護照和簽証休想離開。

同時在這兒不要說自己國家的人,即使同種的人都不易碰到。我能向誰伸手求援?只怪自己為了賺錢特意地避開我國商人一窩蜂去的地方,專找同業尚未開發的國家。這下可好。不過,至少總會碰上一個懂我話的人,請他幫忙我解除困境,至少傳話回去,讓家裡的人來設法救我回去。目下即使寫信都辦不到,因為信封名址一定得用A國文,否則他們的郵政機構才不管哩,投寄到郵局準會被扔一邊去,這裡的人誰看得懂B文。

至於金錢的問題還不那麼嚴重,不至於立即威脅到目前的生活,省著用還可以狠狠地支持好一陣子。但是如果要長期抗戰的話,非得搬離現住的旅館。這家旅館服務和設備雖然不好,但是不便宜,因為座落在市場裡面,使得外國和本國的生意人為了便利都住在這兒; 我現在無法做生意了,還住在裡面幹什麼。

雖然費了很大的精神把認為可疑而且有可能找到的地方都去了,但是心內仍然不以為然,總覺並沒有搜尋得徹底,感到仍有遺漏的可能。旅館櫃檯大概是不會掉在那兒,可是雜貨商那裡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開始時他是很熱切地跟我寒暄攀談,當時想當然是問我買賣的情形;但是實情為何,並不能確定,到底不知他在講甚麼;甚至也很有可能正在告訴我的證件掉在他那兒。我現在情況的嚴重性他無從得知;可惜沒法子跟他問明白。後來雖然作出一番手勢來詢問他,可是他已經以為我是另一個外國人。

不過也只是自己的揣測,話一聽不懂,就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何況我也拿出模樣幾乎和護照一貌一樣的記事本來給他辨認,他看了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見他根本沒有看到過我的護照。

夜已深了,我困在房中一籌莫展,際遇令人惶恐,心中怔忡不安,一方面恐懼情況的惡化,害怕會有更多的遺忘情形出現。一方面感到外界對我已形成一片堅硬而不能穿透的長牆,無論我往哪裡跑都把我阻住。 奇怪的是,我雖然失去此地語言的一切听、看、說及理解的能力,可是此地別的聲音似乎全能分辨與記得。外面馳過的汽車聲、市場中不斷傳入耳中人群及其他種聲音混成的聲浪 關緊窗門從樓上起來,會錯以為是黑夜裡的熱帶海灘拍岸的浪潮聲,還有遠處清真寺用擴音器傳來的長呼短號的吟經聲,在在都清清晰晰如已往一樣,可是為什麼獨獨把語言的聲音忘掉了?而且,我出去認路、辨位置都沒問題。雖然最初起來從樓上看外面的屋宇、道路覺得陌生,可是走出去後倒一點也沒改變。順順當當地往前走,就像以往一樣地能辨路,認得清街道建築,人們的面孔我也記得,認人毫無困難。甚至清楚地分瓣得出來此地特有的氣味,是的,無論食物味道或本地人生活習慣我一點都沒有弄混,分辨得清清楚楚。

到底是怎麼回事?遺忘難道意有選擇性嗎?就這麼一整塊一整塊地掉落嗎?難道頭腦裡儲存記憶也像是外面收集資料般地分好類一列列地排上架子嗎?真是難以想像。刻板地學習來的知識記憶,就會被排斥掉,不用意志記憶下來的就沒有這種困境?

再下去要怎麼辦呢?跟外面連絡的通路全被截斷了。沒法用國際電話或電報來通知家人,既不能講又不能寫,根本無可溝通。不過,有一個可能碰到我國同胞的法子,那就是到碼頭去找船員。我國人作般員的特別多,而且此地也常有我國貨般來,無論如何應可碰到一兩個同胞,可以托他們幫忙連絡國內親人,甚至可以利用他們船上的通訊設備,請他們幫忙用外國文字發電訊回去告急,至不濟也可以幫我把家裡的地址翻譯成外國字寫上信封寄信回去求救。或者乾脆向他們應徵做水手好了,船員現在很求,去當水手想必不會拒絕吧。

但我沒有護照,他們不知我的來歷,會猜疑我,看來也是蠻麻煩的。還有即使連絡上家人,我妻子要如何救我出去?沒有邦交的兩個國家,想必得很費一番工夫;她首先就得跑外交部交涉,妻子一向待在家裡不會向官府打交道,我國外交部的人是很刁難的,承辦官員一定會要申請人提出遺失護照的證明,那末我又得向這邊政府機構奮鬥,這邊是個極頑固不講理的國家,我又不能開口,雙方的連絡困難無比,簡直不能想 像如何走得通;不過終會走通,我不能在這兒困坐一輩子。

展望前景令我悲鬱恐慌。如果就這樣子耗著,錢花光,大概就只有在此淪落下去。這裡的外國人不比當地人少,各國人都有,不會本地語言的勞工比比皆是,如果不計較的話,我也可以去做苦力,當然這是到了山窮水盡萬不得已的時候。不過此地抓非法入境份子相當嚴厲,這條路可能也走不通;但是既使被他們逮到我沒有身份証明,想遺送我出去也不容易,因為聽不懂話,根本不知我是何處人,大概只有把我送監了。

這是此地一向的處理辦法。而且這些激進國家才懶得弄什麼遣送出境,抓到了還不是問都不問就往牢裡送,裡面聽說早已人滿為患,他們才不過問你有什麼苦衷。

我默默地坐在梳?台前,望著鏡中的自己,容貌依舊,可是生活中緊密、居之不疑的事物,竟然一下子不明不白地被斬斷流失,家中的人大概還在等著我及早接好生意回去團聚,想起年幼的兒女、妻子還有上了年紀的父母,有著刻骨銘心的感覺。小嬰兒肉肉的禁不住想抱住他,緊緊地擁住,如果再也見不到了,如果沒有我生活會怎麼辦呢?想不到那麼遠,事情好歹總會有個辦法的。過去的生活,家居的情境,排山例海的湧現出來,不由得悲從中來。他們怎麼也不可能想到我竟落到這樣尷尬的境界。

不管怎麼樣的發展,只要記憶流失的情況不再惡化,相信都是可以挽回的,家人會配合我來拯救我回家去。這個時候還刻意安慰自己,實際狀況可能更糟、更麻煩,但又能怎樣?決定明天一早就坐計程車上碼頭去尋碰本國人。對付計程車打手勢上碼頭,相信應該溝通得了。這些行業經常與不懂恬的外國人打交道,相信很能心領神會,必要時還可以用筆在紙上畫圖幫助瞭解。

一夜幾乎未曾閤眼,心中還是恐懼自己的腦子會有什麼變化。天濛濛亮就起身往街上望去,還好一切如常,感到自己的意識和昨天似乎沒有兩樣。回想這兩天來的遭遇以及一些尖銳的往事都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再度集中棈神去瞭望晨曦朦朧裡對街的招牌,還是不認得,大概己成定局,只要不繼續惡化就謝天謝地。

碼頭擁擠嘈亂,苦力熙攘如蝗。貨物堆積如山,成群的小販不停地穿梭吆喝,有的推著骯髒的食品車,食物上沾滿灰塵與蚊蠅;有的或提或拎地攜著少量的日用品蹲在地上等待顧客;外幣黃牛手中持著外國錢,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招攬生意,雖然是非法買賣,但那些揮舞著鞭子的警察或軍士卻視若無睹,只是躍舞揚威地在人群中走出走進。我一走過,成群的金鈔黃牛就像螞蟻附羶地黏附在我的周圍爭搶著推銷,我急忙向 前擠去擺脫他們的糾纏。吉普車、小貨卡也夾在人群裡橫衝直撞,完全無視於人群的熙熙攘攘。經常有冒失的駕駛人對著人群直衝而前,好像壓死人不算回事。而人們也不當回事,由著車子擦著肩膀衝過。吊在半空中的吊桅車就在人群頭上來來去去為停泊在岸邊的船舶卸貨。同時不遠處推土机、怪手也在一邊轟轟隆隆地進行工程。弄得遍地灰塵僕僕,噪音隆隆。沒見過比這兒更熱鬧更混亂的碼頭。

有一堆工人有著和我同樣的面孔膚色,他們或坐或立在一堆鋼材前面,好似在等待他們的領班來分配工作。我對著站在外圍中的一個工人用語問道:

「你是B國人嗎?」

他嘰哩呱啦的回答我一陣異國話。沒法度,別國人。

雖然這麼一大堆扁平面孔都不是同胞,但是能夠看到他們心裡都踏實多,在此地討生活的東方人還真不少哩。


失落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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