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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 1
2006/01/18 09:28:50瀏覽3695|回應0|推薦2


我進入看守所呆了快兩個月時,洪富祥才關進來。

他進來是在我們那間牢房原來兩個犯人先後在同天宣判發送監獄的當天,那兩人一個是強姦犯和一個偷竊犯。他們一個接一個移監。我們牢房裡頓時鬆活多了。可寬鬆不了半個時辰。一點也不耽擱,馬上補進一個來,我就這樣見著阿祥。

兩人離開,地方一空出來,我就要阿火移去牆邊,我好移過靠中間,不必貼著污臭尿餿的馬桶蹲和睡。可是阿火卻不要貼牆壁的位置,他是煙毒犯,終日抖縮怕冷,自願把牆壁邊的位置讓給我。

洪富祥正好這時被獄警送進來,新到的自然得輪到去蹲馬桶邊。

獄警一送他進來,我就認出他。他和我一道當兵的,當年入伍在新兵訓練中心時是同在一連隊上。他們那班的人都喚他阿祥,我則被稱做廖的。一見面,都記得對方的稱呼。

雖然自人伍訓練結訓分發至不同的兵營駐紮單位之後,十年未曾見過,但是會一眼見著能立即認出對方。中說來當年在新兵訓諫營只是天天見得到,可從未交談過。應是那時洪富祥當時經常被他們班長叫出來受罰使我印象深刻,

新兵人伍成天緊緊張張,被出操和磨練折騰得半死,幾乎難得會跟班上以外的人交談或來往。到了如今一見到就會記得這麼清楚。實在是因為那時晚點名之後,阿祥幾乎都會被他們班長叫出罰端槍兩腿半分彎,挨罰的倒霉鬼幾乎少不了他。他應是不很靈活,操得不好,教育班長對他印象可能也不好,有些故意欺負人的味道。

阿祥進牢房來時,還是一付惶惑失神的神色。我既然能在這受難的尺寸見方之地見到故人,為示友善及熟絡,特地從寢具裡掏摸出一段皺巴巴的煙屁股,用僅有的兩根火柴之一點燃後,用手呵著先吸了一口後,即遞交傳給他吸,作為同為難友接待的意思。不想他搖手不納,但是旁邊的阿火見狀趕忙伸手接過去,毫不客氣含上用力 吸兩口 。我趕緊一把搶回來,他可會錯意,我哪是請他也哈?裡面一點點煙蒂都得來不易,這煙鬼一見我拿煙屁股請新犯人,以為他也可沾一口,所以命都不顧也要嘗一口。洪不是不領情,只是不吸煙。

蹲坐交談之下,結果我驚異地發覺他原來也是個政治受難人。可是我的情況特別,更不會讓我接觸相關的同犯,我一聽就清楚他當然是以民進黨抗爭份子的理由和犯行送進來。

我理念以及目標跟他們不同,現在竟然會拘押在同一間牢房裡。

進監葑阿祥的壓抑與感受到的折磨,較旁人大得多,他心 胸放不開,成日一動不動地苦坐在水泥地上。萎頓底面容上滿臉抑鬱愁苦。整個與他共處期間,他神情一直沒放鬆過,整個人都似乎為羞慚失悔壓倒,臉色烏青懊惱,終日悵惘失神有如失喪考妣似的。

最初我還為他暗自神傷的懺悟模樣,覺著奇怪,心想想這個人算是什麼政治犯,尤其竟然還一向是從事街頭運動的人,這付德行哪像從事群眾運動的反對黨義工。

他後來一天比一天萎頓消靡,身体直線消瘦下來。那樣明顯變化讓人見著畏懼。原來進來時團團有點富態的的臉龐,後來變成尖銳薄脆得失去本來的形狀。面容愈發發菜青色,眼神也有如死魚眼珠,整個人寡油少水讓人覺得他似乎再也撐不下去了。

雖說坐在監牢裡成日不動地頂著日光燈不見天日,大家都一樣的憂慮壓抑,加之伙食差,毫不營養地乏味,健康自然會較進來前會差許多。可是洪富祥給人的印象並不只是身体衰弱,而是他精神上特別萎糜消沈。同監的人沒人像他那麼悽慘,偶而見著從外監調上來過堂的老犯人也從沒人那麼萎頓,長期因犯免不了因長久地忍受與等待使得眼神顯出柔和無光,讓人一見就覺得其人身上展露出所有經歷過的囚牢監禁與磨損的歲月。

但洪雖是新囚,看來似乎更萎頓頓消沈,關進監獄使他傋感羞辱及慚悔,臉上、身上都是那副罪孽深重的感悟,整個人像被壓垮似地蹲坐在牢房地上。成日一動不動地黑青著臉,頭低垂著,暗自愧祚的模樣讓人覺著難受,好像再也沒了生存下去的信心和意志了。

看守所因為犯人擁擠,一個不到兩公尺見方的牢房得塞上四個犯人。洪富祥進來的第二 天,補進來一個型狀碩、黑道型的新人犯。

那人犯果然是個黑道大哥大,一進來就完全與別的人犯不同,一來就毫不顯得怯場,不在乎監獄裡面給人的森嚴和管理員驚與囚犯帶 給新來的壓力或恐慌。一送進牢房就不把同牢的舊犯人放於眼下。氣勢凌人地一開口 就擺出挑釁姿勢,一付哪個敢壓他,就給人好看的架勢。

我們原來三個都非 狠惡多色,兩個政治犯 豈會跟黑社會人爭鋒鬥勝,煙毒犯更是癆病鬼似的。牢房裡面不成文的規距,是有先來後到之別,

照講新來乍到一定体認得出得按蹲牢的久暫,一房好位置自動讓老囚拿下。可是這位大哥可不管裡面這些,他一進來可不理什麼先來後到,自個兒把隨身分到的用具衣物和小被褥毫不考慮地直接放在靠牆的位置,而且毫不當回事地把我東西往旁邊挪。

我也當然一眼看出他的路數,我沒表示意見,我不講話,他也不開口,但是橫著眼瞪著我,看穿我似的看我敢怎樣?大哥級的人物真有震撼力,裡面這種地方,更見威勢,我豈不識趣。這人橫行霸道,雖還未拿出他的特殊背景,我豈不曉得 二話沒吭,只得朝旁邊移。

我朝內挪,其他兩個也跟著依序退後,打舖的位置仍照前此順序,照舊依序一字排開。阿火傍著我 ,洪富祥只有更貼在馬桶邊上。

四人裡面洪富祥特別身和模樣都特別脆弱,自然得排擠到最差的位置。

監獄裡面乍看對所有犯人一視同人,待遇不會有差別。大哥大雖是最後進入四人這一間牢房,可風光完全不同。明顯地監牢裡面無論裡外都另眼相待。同監不同房的小兄弟一見著他路過,就有人搶著致意和打招呼,服外役的人也會自動幫著打點。

黑字輩的人在這種場合更會裡裡通通鬼,外連邪神。自監所管理執勤人員以下都會給與方便。管理與監視上面上雖不至於網開一面,但總會在生活上給與關照。最普通而讓我們同房另三人傻眼又渴羡的就是同樣是從鐵窗打進牢房的飲水菜食,抬菜桶打菜的勞役打給大哥的那一份就特別濃稠。

而牢房鐵門外大哥一樣兜得轉,有出勞役的機會,獄警多半點的是大哥。他受到的待遇讓他同牢的暗自豔羡而不敢嗆聲。

所以自從大哥大一住進我們間牢房起,自然而然就成了我們四個人的頭領。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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