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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8 09:40:51瀏覽1014|回應0|推薦2 | |
阿祥剛關進來時,成天拉肚子,苦著臉塌拉著,不僅菜著顏面,而且病萎萎要死不活的。老大,嫌他拉肚不停,幾個人侷窩在裡面,又燥熱又臭薰,聽到噴出地稀屎聲響煩又噁,火起來就直指著他威脅:
「幹令娘,鬧屎的,再拉不停!籠總要你吞回去。」 很少人一進監會腸胃不適,通常是整個人都處在震盪中,張惶緊縮。入獄最初幾天,或一週甚至半月都不拉屎。阿祥最特別。一進來竟會鬧腸胃,痛苦得活不下去似的。但他再難受也只得一個人抱著肚子或蹲或躺,剛進來的囚犯誰也不理會,況且唯有肯示好的我又被他排擠在一旁,活該被人嫌。阿祥被大哥大的兇惡嚇到,急忙間乘面會之際,弄到些保濟丸才撐住止瀉。後來總算調適過來,也跟同牢人稍熟絡。 看守所裡的牢房看不見窗戶,都是鐵柵和牆壁。少了窗戶的空間,一切都閉塞了,不僅空氣淤悶止塞,漫迷人或是生物的沉滯体味。皮膚或身上的觸覺也是淤塞的,空氣不流通,昀身体的氣孔汗線也不暢通。都是閉塞而潮濕,感覺到的空間比實際尺寸還要淤塞,沒有窗戶的統艙只是擁塞,個世界就更形狹窄。 但牢房裡面 並不比外面的世界更潮濕悶熱,因為牆角的馬 桶便溺空經牆外的陽溝傳來風涼,整個堅獄建築非常高大,高厚的磚牆到密閉的屋頂約有兩層樓,所以高雖不通風,但不至於腥熱不可待。 最先不被允許接觸文書階段,我都一靠在牆或鐵柵上陷入冥想,一入眠就讓我跳離前宭困與苦悶,也受不到同牢人的干擾。 通常我都設法刻意追索有過的的甜蜜時光,耽溺在裡面,那讓我忘記眼前的不舒服和醜惡,當然最容易著手是幻想性感女人編織性幻想,但耽溺於性愛妄想中雖然過癮又殺時間。但是後果堪慮,最後總得想辦法將燒燒起來的情慾排泄掉。我可沒法像大哥大那樣公然打手 槍,他幾乎每一天都來上一次,甚至兩、三次。 光天化日,眾人瞠目之下,再怎麼火燒屁股也做不出來,非等到夜裡肘大家都睡著了,夜間的日光燈照耀下,下半身遮蓋著,偷偷地湊合著拾回白天留存剩餘下來底妄想,重新拾掇起來打發掉。牢房的夜晚是囚人打手 槍時間,午 夜經常耳中聆聽此起彼落地沉悶聲的殺伐瑣音。總免不了有人忘情地作出種種入戲的譫語,甚至學著女人發情叫春的喉音。 囚禁在牢裡,性欲是大困擾。因此我盡量避著涉入性幻想,我設法墮逸入學校時期純純的仰慕與愛意滋長過程。往復思想追憶起曾經有意的溫柔有禮多情女人,主要時女學生。那些一度和我有過接觸,追求過,對我有意思的女同學。也不全是老在追憶過去的戀人,學生時代跟女朋友的接觸,是生命裡最甜適溫馨的部份。 可是無法成日耽溺於愛情或溫馨的妄想,男人當然永遠想著女人,談女人。監獄裡面愈是無從得到,談得更是兇,無日無夜地鬼扯。老大放下大哥大臉孔後,聽他談起來更是光怪陸離,他見識過各種場合,玩過各種貨色,使盡招式,他一開口,別人只有聽的份。 聽多了,我就希奇不起來,何況老大的話誇飾居多,他的性歷練縱然了不起,但他可是懷著看我們好戲的心理邊講邊瞄窺我們三個的反應。我可不像阿火,讓他譏笑只能舐妓女下面的角色,還一眛巴結著聽他鬼蓋。更沒興趣不老讓他乘心,不願一再就著他露骨地描述挑起性欲。聽多了,一點好處也無,只讓他暗樂地看著別人出醜。 當然裡頭的時刻,幾乎無可能超脫的性想像。但這些事說來畢竟也只是生活中的一部份,不可能一天到晚想著幹炮,尤其這禁欲地方,簡直自己找罪受。 我想過這些事就是這麼個樣式,所佔的時序比例上不可能鉅大。我寧願設法憶及別種的安祥的溫暖舒適,我把念頭轉去想及父母家人,入獄前與家人分手時椎心 地痛。還有小時過年的情景,收獲的季節,鄉下家車前的曬穀場,自我能走路起,就在上面追逐戲鬧。小時在鄉下的生活特別盤桓於腦際,赤腳走在稻香田埂路上,下學或上學時迂迴地往田疇踅行,田龍旁邊柑有高大的木 麻黃的防風林,小道上隨同學扒上田埂上偷窺偷情野合的男女。 仿佛不像真實的情境,妄想讓人忘棄眼前的不適與難堪,一切對外的連絡都在想像之。像小學三四年級,穿著木屐,自走在台南鄉鎮的街頭,就著黃的路燈,木屐滴答地回響。 我閉著眼,仿佛睡去,只要睡著,睡去後自然遺忘一切。沒有虐待,沒有壓迫,也沒辛澀苦痛,一切的煩惱災難在眠中都消去泯失。 阿祥老是不言 不語地端坐在他的地盤上,有時閉著眼,我懷疑他是否像我一眼,暫時的出神,讓他跳離週遭的辛澀淤悶。 我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在政治上大概僅止於此,何去何從盤据住我的思緒。放下這些奮鬥,朋友和 同志們大概就此疏遠,我老想著出獄後如何謀生。我的罪不至於成立,我是學法的,大致的辯護還有個,我罪不至死。最多幾年牢獄,我還有出來的時候。但我不再有任何希望可出頭,理想的路途幾乎不再牽引我,我得謀求出路。 同牢的政治犯阿祥更比我確更陷落,更加認定自己潰散了。他愧對家人小孩,走上政治不歸路雖是他理想,卻也是自己無能掙扎出人頭地的明證。可也是他不努力掙錢養家的藉口,他生而為遁逸者。身陷囹圄,他愧妻、老母與年幼的子女。 政治是堅強的事業嗎?我清楚從事政治也是社會上的失敗者庇護所,我自己就是最明確的人證。所謂理想,為人民大眾奮鬥都是最好的躲掉個人責任的藉口,沒有為理想與主會大眾更自然更強有力懶人藉口。 年過三十,大學畢業已這麼多年,我無論在事業上或成家立業上一無成就,徒有一張律師執照,卻不曾為自己前途打併,時間可以說都浪費在胡亂的東奔西走,跟朋友和同志們不確定意向奮鬥中。家裡人認為我美其名從事政治理想的努力,其實是白白浪費光陰,因為看不出前景與成績。然而阿祥的情況較我更是個失敗 或失散的人。我看他不行,但後來認識多了,看得出他也有他的決心 與毅力。後來我漸加入他們街頭或內組識的抗爭工作,得以證明出他並不全然只是個逃遁自己對家人和 家庭的責任的人,只為自己想頭或政治理念不顧家人死活的人。我是從他加入絕食抗爭認識到他跟著做絕食可不像一般人敷衍作秀。他是真下地為著信念付出所有,要併出性命。這是他後來更大的犧牲的先兆。 由於坐政治牢跟洪富祥重逢,在牢房中幫助阿祥看檢查官起訴狀,釐清法律條文後,指出他的律師不宜辯駁阿詳罪證成立與否的問題,而是該指出起訴條文不當,這一點後來證明屬實,因此阿祥後來得到不起訴的處分。我出獄後藉著這層關係進入他們組織。 我改宗是基於在獄中對大勢所趨的評估,也是為了今後的出路,對前途踩行較具實際效利的選擇。雖然我從未認為當初所走的路是草率,或都年少走錯路子,改投第一大的在野實力組織實無關理念,而是估看清大勢所趨,輪到該走這一步。 放棄原來富理想但空洞而遙遠的民主政治根砥革命,改投阿祥他們那一方面聲勢浩大的抗爭活動團体,因此後來得以見證阿祥那一段台灣爭民主自由空前史無前例地壯烈死難事蹟。 阿祥是勇敢台灣人,他能如此奮不顧身的為信念犧牲的行為,震驚了當時所有贊同或反對的人。我本身也激動地認為是對現實的台灣人的當頭棒喝。 阿祥幹的是絕未曾有的自發的為黨為理念的偉大犧牲,可是群眾只看得見眼前,同時又善忘的,他也從此也就定犧牲了。不出十年人們已淡忘那一段如火如荼,可歌可泣的抗爭與反對時日,革命成功,論題整個不同。我自己更是其中之尤,不但不復當初的激動,甚至輪到再跟人回顧這一段史實,竟也開始採納較不相干的人們更理性的態勢,用批判的口吻來談論阿詳及那一段史 實。我可清楚自己可不就是現實的台灣人中最具代表性一群 中的一個。激情感動一過,用不了多久,我就看阿祥的英勇赴義有如神話般的遠離日常瑣碎的操勞與爭權奪利。 距當年坐牢的時間又十年過去了,這十年變化最大,台灣人的出頭天了。國民黨五十年的外來政權統治終於被推翻過來。台灣人經過四百年的異族治,終於開始當家作主了,政治上不但實質上改朝換代,而且真正的落實民主自由,島上二千餘萬人的窮 一生的奮鬥,終於見到光明與遠景。 我廖孝志也隨著台灣民族與民主運動一路成長,這裡面的過程當然充滿了改革與修正,對與錯,好與壞絕非現下或當代即時可予以下定論。 奮鬥半生,到了今天我終於算出人頭地,忝居立法委員之一員。原則上我仍一本初衷,全心 全力 為選民及全國人民的福利奮鬥。我的工作一向自許繁忙而沈重,幹起事來可以說夙夜匪懈。以致我的助理們常常怨嘆工作過多,永遠在超時超量地在趕各重報告,作資料報表。工作多固是當然。更多的是應酬與交際,行事曆排滿平日的紅白帖子應到場或出度的各種會議與儀式,即時在立法院辦公室裡面,各方來的人物都可說得上櫛比鱗次。 之外同事名流間的應酬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這己經是我生活上唯有的方放鬆與調濟。 喧鬧之後也需寧靜,有時酒酣耳熱跟部會大員要人名商長夜應酬,熱鬧喧囂過後。一個人回到家中沐浴後,自個享受妻子或佣人上的清茶醒酒,頗為自適地一個人坐在豪華沙發上獨自品味這一切榮華尊貴。這時常不由思及自己走到這 地步,榮膺黨裡頂當紅 的立法委員之一員。一路奮鬥上來,雖是自己有遠見及善於把握 時機。但當初獄中結識大哥可是我的轉機及關鍵時刻結識到的福星,大哥後來成為我的內兄,是我一路攀緣上來的關 鍵人物。 在獄裡,也是由於在法律訴訟上的幫忙,跟大哥吳麟龍成了朋友。我出獄後,得識他的小妹彩鳳,由此成姻親關係。我們出獄後,相互需要,事業上互為表裡,我的一路各種競選事務上,全倚仗大哥的操持與勢力,才讓我一往礙阻地直線扶搖直上。 吳麟龍更是藉著我在國會的人脈及勢力,生意愈做愈大。 至於另一個難友洪富祥,我有時暗自追悔會認為自己是踩著他的血跡一路遠過來的,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呢? 深夜捫心自問,有時難免不無愧疚之處。阿祥發生事變的時候,我一直是守在他旁邊人之一,他有意要自焚抗爭表態,我不是感覺不到。他雖非明確表意,但我感覺到他意思,及其中的可能性。但我沒有表示阻攔的意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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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