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崑曲曲牌【武陵花】的來由
崑曲曲牌【武陵花】為罕見曲牌,其在現存的傳奇劇作,係首度於南曲傳奇內出現於《金印記》,為二隻連用,其實其句數及板式不同,後來《種玉記》也套用其格,最後就是清初《長生殿》第三度使用。
按,於清初《九宮正始》內收有所謂『元傳奇』《王十朋》內的兩隻【武陵春】,並注有『或曰【武陵花】非』等說明文字。此《王十朋》元傳奇,並未傳世而已亡佚,而在明代嘉靖年海鹽腔盛行的年代裡,蔣孝著《南九宮譜》,於《十三調南曲音節譜》目錄的雙調近詞內收入【武陵春】;而崑曲時代的崑曲詞譜的沈璟南九宮譜收入並以《金印記》的曲辭為範,後出餘譜多從之。從所謂元傳奇《王十朋》的兩隻連用的【武陵春】起,都於第一隻各句其中有前後兩句『兀的不○○○也麼哥』之句。
按,元傳奇的聲腔已亡,在元代北曲盛行之下,南曲的傳奇的寫作,添入兩句北曲【叨叨令】的語法,亦合情合裡,當日應是北曲唱法的此二句滲雜在南曲旋律裡。但時過境遷,此曲牌本不常用,到了明代南曲於海鹽腔流行前,南曲到底是不是仍唱元代南曲聲腔,亦無所考。此元傳奇《王十朋》的罕用曲牌,可能他也是從像是《十三調南曲音節譜》的樂譜原件裡看到了此曲牌的音節旋律而填出此詞,在後來有較佳作品的所謂《荊釵記》問世而成為四大南戲之一之時,內中所有曲牌都一無此【武陵春】,可見到了元明時,元代早先南曲裡的罕見【武陵春】根本上被取消了,未見任何其它引用之跡。直到《金印記》作者,看過以往元傳奇《王十朋》的本子,於是擇此曲牌填詞,但唱腔的能否演唱亦是問題,恐成紙上之作,因為南北曲都是依腔填詞的,元南戲的聲腔已亡,照其辭格填詞,旋律又從何來,只有靠想演出此劇的戲班或文士找人依詞作曲或自由演唱了。
明末凌濛初《南音三籟》裡,分散曲及戲曲,於“戲曲下”內收入《金印記‧旅漢》作為雙調的『雙調【武陵春】套』之例。並有眉批:『麼哥句法,唯北【叨叨令】有之,此定入南詞,恐訛傳訛也。』並於第二隻標為【前腔】下加注『大同小異』。
清初格律譜的《南詞定律》收於雙調過曲內。第一隻名為【武陵花】,並加注係二十二句,四十八板,收《金印記》及《長生殿》之例及其工尺譜。第一隻名為【武陵春】,加注係二十句,四十八板,亦收《金印記》及《長生殿》之例及其工尺譜。
到了《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則改列入南曲高大石調,而且二隻歸併為一隻,訂名為【武陵花】,但於曲牌名後加注『陵一作林,又花一作春』。也收《金印記》及《長生殿》套曲。於曲牌完結處加注:『【武陵花】兩套,中間句法稍有參差,二格並錄,以備選用。』
依敝人看法,此曲牌於明代《金印記》首用,雖則它有元代或更早的來歷,但因為旋律無存,等於是加入沒有人使用的曲牌的新名稱的曲牌,這種新增沒有人用過的曲牌在南曲傳奇裡是數見不鮮的,如李開先的《寶劍記》裡就有一些獨有的曲牌。像《金印記》這種傳奇原非為崑曲所寫,它早產生在海鹽腔及其他諸腔盛行的歲月。在崑曲盛行之初,像此曲牌可能都還沒有專屬音樂,因為它太少見了,各戲班沒有此一曲牌的崑唱音樂可配唱。若演出時非演此齣不可時,應是自由唱。但日後,有戲班創腔而被認可形成制式化了,於是像到了明末凌濛初的時代,他把此套列入其著,意味有崑曲定腔出現了。
而明末凌濛初就懷疑此曲牌分明南曲,為何有北曲用辭。依他眉批的用字『麼哥句法,唯北【叨叨令】有之,此定入南詞,恐訛傳訛也』的文意,似認為此應為北曲,被以訛傳訛成了南曲。敝人則認為,《金印記》劇本其實至少有三種,在明代《群音類選》裡還被列入到弋陽太平四平等的諸腔類,而不列入官腔(明代稱海鹽及崑曲為官腔)。明代此本《金印記》或本為諸腔所作,所以其詞格不嚴謹。如讀明代諸腔類劇本,就會感受到很有南北曲混的風格,甚至有北曲曲牌和南曲曲牌並列(不代表真是唱了元代北曲,而是唱其自認的北曲風的諸腔曲)。此曲牌【武陵花】的依腔去填詞的那個腔,或即是諸腔,故填入的詞依元代的舊貫而用了北詞所用的也麼哥等。改唱崑曲時,唱的是南曲,因為,本無北曲的此曲牌於元代。故並無北曲南唱或南曲仿北曲可言。或如吾人推斷,應是諸腔類的花部的腔改唱南曲如海鹽、崑山腔。(劉有恒,2019,7,25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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