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前夕,拿起電話預約餐廳。就像每年的母親節,多少人透過這一天儀式般的洗禮,減輕一整年疏忽母親的罪惡感?然而,每年父親節餐廳訂位狀況多不如母親節熱烈,禮品的銷售也彷彿不能相比。
是我們對於父親在情感上的回應總不如母親濃烈?或者,我們總相信父親從來沒有那麼纖弱多感的一顆心,需要節慶日的溫馨撫慰?理性的他們對孩子沒有那麼多依戀盼望,我們對父愛的感受也就沒有那麼沉重難當?
有一次,在出差北返的高鐵列車中,和一位剛在會議中結識的新朋友不覺聊到子女養育問題。他帶著思索的神情緩緩說道:「當孩子們都已養成獨立人格,自己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我們還能做什麼?」這位某公司的高層主管,也是兩個大孩子的父親。兩個兒子完成學業,已分別在美國和香港謀得工作,展開自己嚮往的生活。
長年的旅美生涯讓他相信「獨立人格」是教養孩子的首要任務,但他的言語中透露著期待與疑惑…一個父親期待著「還能為孩子做些什麼」?疑惑著「不再需要為孩子做些甚麼」?
是否許多父親都曾徘迴在教養孩子「功成身退」或「使命未完」的疑慮中?
而無數慈愛母親的身影,在耗盡一生後,仍覺難以退出孩子的生活?
當父親懷疑著還需要為孩子做些甚麼?
母親卻總擔心著,還沒為孩子做些甚麼?
住家附近有位賣肉丸小吃的老婆婆年近七十,每天拖著小板車,把沉甸甸的食材器具運載到市場的攤位上做生意。兩個兒子雖未成家立業但也正常工作,一家人擁有一棟台北市區的房產應該過得去,問起年邁婆婆為何不享享清福?老母親卻說:「我的一個兒子還沒有房子呢!」為兒子分別掙得一棟樓房是她沉重的願望!
我有點哀傷地想著西蒙波娃曾如此描述 :「女人往往以自己的尺度來衡量自己所愛的人的幸福……母親想把兒子帶回童年來保護他。」
今年九月,一位在國際公司上班的朋友準備將十八歲兒子送去英國。暑假期間,他每天忙著接送孩子和老婆上英文補習班。「我告訴兒子,如果爸爸不是不懂英文,早就像我的主管們一樣全世界飛來飛去。」他毫不在意必須更辛苦地籌措經費,以完成讓孩子「飛」的夢想!
「一個舞者的工作是很不穩定的!」另一位法國老友對女兒在巴黎多年的小藝人生涯不以為然,送女兒遠至中國留學,有法、英、中、日多國語言能力的她並未如父親所願,從事父親早年嚮往的外交工作。「我女兒是藝術家!」當母親的卻對我展示女兒的網站,播映她精彩的表演記錄。
也許,有別於母性的感性呵護,父親更善於打造孩子的翅膀。
只是在選擇材料、打造形體樣式上,難免有自己的主張。
孩子起飛時,難免想著是否該干涉他們飛翔的姿態?
在孩子人生曲折的航道上,壓抑不住拋出幾道雷達般的閃光!
暗示著孩子飛去他們曾經嚮往,卻未曾飛到地方?
這略帶固執堅硬的父愛、陽剛卻充滿說不出的情感,讓我聯想不久前對兒子說的床前故事,大衛.盧卡斯的「機器人和青鳥」。
故事中機器人的心壞了,不再跳動。他遇見一隻青鳥想到南方過冬,可是青鳥已全身乏力,飛不動了!機器人對青鳥說:「我這兒有個地方,你可以睡在那兒!」青鳥於是飛入機器人心臟空缺的地方,機器人的心因此而再感覺到跳動。而後,機器人在風雪中拖著沉重的身體帶青鳥到達南方!青鳥重新充滿活力、展翅飛翔。
父親角色,也許在男性成長制約中、在背負社會的形像期望下,讓自己的心不若女性柔軟,語言不如母親溫暖。但當孩子像青鳥一樣飛來駐留在他心頭,讓他隨著小翅翼的顫動、重新感到心的震顫時,他已默默打算讓自己的心作為孩子永遠的家。
但他還是要帶著這會飛的孩子朝向未來所屬的地方,因為,他的愛…是要讓孩子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