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靠敦化南路的窗邊，望著WIND對面的遠企百貨，已幫門前的
欒樹，掛上耶誕燈飾，入夜後點亮五彩繽紛的林蔭大道，像已謝的欒
花，為耶誕再盛開。

他曾和一名家在台中的女孩交往，對方北上讀書時，住在敦化南路巷
內公寓，每次睡不著，就把他叫出來，手牽手在敦南大道上散步，像
MTV中的男女主角，怎麼走也不覺累。

他們在畢業前分手，之後她回中部工作，但休假常專程北上，只為到
敦化南路走一遭。

街道交織著城市的身世，每一條道路，對每一個路人，都藏著一段不
為人知的故事。她像強迫症般迷戀敦化南路，大概是因為這兒夾雜她
太多初戀的酸甜苦澀吧！

他已忘記交過多少女友，眼前的這個，還在讀大學，比當年那個敦化
南路狂，足足小十幾歲。唯一共同點，是兩女在同樣年紀愛上他，都
喜歡敦化南路，尤其高聳的遠企大樓完工後，深夜走在敦南大道，燦
爛的樓頂夜燈下，穿堂風襲過路人，吹起來格外清爽。

他是典型牡羊座，像個孩子，活力十足，喜歡新鮮事物，卻只有三分
鐘熱度，習慣見異思遷，所以老是在換女朋友，身邊永遠不缺美女圍
繞，而且常腳踏兩條船。

讓人不得不佩服的是，這些女人都被他馴服得服服貼貼，每人都妄想
和他結婚，以占為己有，偏偏他不婚，也不玩已婚的女人，繼續遊戲
人間。「或許哪天玩累了，自然想結婚吧！」

他最常舉例，很多孩子放學回家後，媽媽總逼孩子要先寫完作業再玩
，孩子很無奈，邊寫作業邊想玩，其實很痛苦的，為什麼不讓孩子到
外面玩個夠，回來後自然會安安分分寫作業。

他就像個還沒玩夠的小孩，不肯輕易成家。他有自知之明，若這時就
貿然成家，還是會出軌的。

像他這種多情種子，和女孩子約會，都有固定的據點和戲碼，他偏愛
遠企對面的後現代餐廳WIND，愛點神秘的調酒「黑色俄羅斯」，酒後
散步、吹風，培養氣氛，然後一步到位騙上床。

WIND出自名家設計師，對方草創過好幾家系列餐廳，偏好冷冽的暗系
色調，黑色鋼管、鋼骨及鐵梯，將一、二樓區分成兩個相連又獨立的
空間；中國雕花的櫃台和吧台，又和現代化的空間設計成強烈對比，
恰如在紫藍色的桌巾上，又鋪上純白紙巾。

店內飲食如裝潢中西和壁，飲料以西式的調酒和咖啡為主，餐點卻是
道地的中國菜。

他們先點了招牌菜香炒干絲、鐵板豆腐和果律蝦球配飯吃，飯後又各
叫一杯和店內氣氛相符的黑色俄羅斯，邊啜飲，邊看對面遠企的耶誕
燈飾夜景。

「黑色俄羅斯」由伏特加和咖啡香甜酒調製而成，名字取自咖啡酒的
暗色和伏特加的俄羅斯產地，喝起來辛辣中帶點甜味，又有咖啡的微
苦，十足熱戀的味道。

她舉高酒杯對著燈光，冰塊在暗琥珀色的酒液中閃耀。「好美喔，這
酒。」她喝了一大口，快見杯底。「我可不可以再喝一杯？」她意猶
未盡。「只要妳喜歡，喝幾杯都可以。」於是再幫她叫了一杯。

「天啊，這女孩只大我女兒兩三歲。」他暗自打量。

還沒結婚，不代表他沒後代。他其實有一男一女，標準家庭配備。早
在高中時代，他就讓同班女同學珠胎暗結。

「小心啊！哪天你玩到自己女兒，等女兒懷孕才發現，女兒的爸爸，
也是女兒的女兒的爸爸，自命風流半生，終遭天譴。就像珠莉蝶兒演
的電影『玻璃玫瑰』一樣，最後女兒被毒蛇咬死，連腹中你的孫女兼
女兒，也無法問世。」有女同事這麼警告他。

「不會的，至少我知道女兒的名字，也看過她。」他很有自信地說。
雖然他和女兒的生母分手收場，但一直和女兒保持連絡，每年生日都
會送禮物。
 
幾年前，他也嘗到被劈腿的滋味，女朋友同時和別的男人交往，後來
突然失蹤，原來是偷偷到美國生下他的男孩。另一個男人被蒙在鼓裡
，還以為是自己的骨肉，虧欠得要命，最後娶了這女人，生下另一女
孩。

當媽媽的，後來還是告訴他真相，返台時還會帶著這對兒女，和這個
怪叔叔吃飯聊天，男孩好像知道他才是親生父親，回家後都不敢告訴
爸爸，今天和誰出去玩。
 
他已年過四十，有點老了，髮線愈來愈高。

「累了嗎？」朋友曾問他。「還好，過幾年再說，我交過的女朋友還
太少。」他一派輕鬆地回答。他大概要玩到他不行才會罷休。

不過，今晚他興緻不高，和小女友步出WIND，他自稱有點累，幫她叫
了計程車回家，然後在敦化南路上踽踽獨行，像風中沉思的蘇格拉底，
邊喃喃哼著「愛情有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