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種行業上班的小姐，花名常常是可愛又易記的疊字，如咪咪、可
可、糖糖，聽起來像要人寵的波斯貓或小女孩，如同古時候名妓李師
師、陳圓圓。

LULU就是個很常見的花名，因為要嘟著嘴巴發音，讓人不禁想像，那
是一個厚唇豐胸，瑪麗連夢露般的性感尤物；前教育部次長范巽綠綽
號也叫LULU，頂著一個香菇頭，模樣就差遠了。

LULU也是一家融合加州和義大利風格的餐廳，瑪麗蓮夢露湊巧是該店
的代表圖樣，不但印在名片，店裡的牆壁上，也漆了一幅普普藝術大
師安迪沃荷的名作：包著白色頭巾、戴墨鏡的瑪麗蓮夢露半身像。

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到LULU，是和一個花名叫露露的酒店小姐。

那是調離社會組的前夕，同業和幾名分局警官到啤酒屋幫他送舊，酒
過三巡，某大報記者嚷著要續攤，說認識某家酒店老闆，今晚要請他
到那裡HAPPY一下，叫他不要再假道學，非把他灌醉不可。

儘管很多社會記者跑酒店比跑新聞勤，他上酒店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幾乎都是被熟識的刑警硬拖去的，慶生、慶祝破案、升官、失戀等，
有些警察就是喜歡找到各種目名到酒店。

可能因為剛失戀，又即將換路線，以後再也沒機會到有「粉味」的地
方，當晚他很爽快地答應到附近一家酒店續攤，有點想藉酒澆愁。

一進包廂，大班立刻帶著一群鶯鶯燕燕趕來，每個男記者身邊陪一個
小姐，只見她們身穿低胸開高叉的黑絨連身裙，露出乳溝的胸前掛了
名牌，坐他身邊的叫露露，長得很美豔，腿很修長。

看到這麼漂亮的小姐，他緊張地不知和她講什麼，直到喝了幾杯威士
忌壯膽，才有一搭沒有一搭和她聊了起來。她自稱護專畢業，正職是
護士，晚上沒輪到大夜班，就來酒店兼差，因為她想早點在台北買房
子。

他接著問她一個很蠢的問題：「為了多賺點錢，妳會和客人出場嗎？
」她笑了笑，像應付警察臨檢般回答：「當然會啊，不過我是賣笑不
賣身的，出場頂多吃個消夜，要上床，門都沒有。」

天曉得是否真有不出場的酒店小姐。後來同業和小姐輪流灌他酒，還
故意放熱門ＭＴＶ，要露露拉著他在包廂內大跳黏巴達，他被她拉得
團團轉，體內的酒精揮發得太快，開始天旋地轉。

過了不久，隱約聽到有人起哄：「讓他失身」，他就被幾名小姐拉到
牆角，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剝光，已半醉的他毫無抵抗能力，連最後
一件內褲都差點被剝下來，她們才罷休。大夥兒接著解散，同業請附
近派出所主管派警車送他回家。

幾天後深夜，他突然接到露露的電話，她說有事相求，不方便在電話
說，他考慮良久才答應她，約在LULU見面，因為這家店和她同名。

當晚她穿得很素淨，一襲米黃色的套裝，晚上還戴墨鏡，像牆壁上的
瑪麗蓮夢露。他們挑靠窗坐下，落地窗外的巷子，穿著像日劇角色的
上班族，有如金魚缸內的熱帶魚游來游回。

她環顧店內，以乳白為基調的牆壁，配上粉紫、粉藍、粉紅的普普色
調和複製畫，展現略帶妖豔的熱帶風情，連放的音樂也是浪漫的拉丁
情歌。

「好久沒來這麼有氣質的地方，幹我們這一行的，最常去的，是林森
北路一帶的廿四小時piano bar，因為離酒店和賓館近。」她拿下墨鏡
，右眼有點瘀青。

「怎麼了？」他問。「被客人打的。」她回答：「這就是今天我找你
出來的原因。上次我自稱護士，是騙你的，在那種場合，沒人會講真
話。其實我白天在人壽公司上班，到酒店兼差，除了賺外快，也想藉
此多拉些客戶，早點升職，不用拼命湊業績。」

「一名家族企業的小開帶我出場吃消夜，說要買保險，結果在車內霸
王硬上弓，我反抗被他猛揍了幾拳，他看我昏了過去，一時緊張把我
推下車，後來路人看我衣衫不整躺在路邊，才叫救護車送我到醫院急
救。我希望透過你向警方報案，逮捕那個傢伙。」

「我們才見過一面，為什麼找我？」忽然捲入她的桃色糾紛，他不知
所以然。「很多酒店小姐都有類似遭遇，只是警方通常不屑一顧，認
定是出場費沒喬好或客戶賴帳，才誣告強姦，幹我們這一行的，就活
該認命？剛好我有位同事認識你，誇你滿老實可靠的，說透過記者報
案，警方會較當一回事。」

她說出一個名字，的確是他認識的保險業務員。經不起百般懇求，他
答應幫她忙。

她喜不自勝，笑咪咪地看著他，像在看情人一樣，他自覺像夏卡爾畫
中男主角一樣，快飛了起來。

和美豔的露露，在格調高雅的LULU共餐，他彷如置身夢境，深夜臨別
前，她當街親了他的臉頰，更讓他羞紅了臉。

「我們應該永遠不會再見了，這應該算我們的最後一吻，謝謝你。」

分手前，她回眸一笑，眼神有相見恨晚的那種哀怨。

隔天，他和警察說好，準備請她到分局製作筆錄時，她卻斷了音訊，
手機沒人接。緊接著報社通知他，一名女子疑似被姦殺，前晚被推下
車，路人報警送醫不治，已報請檢察官會同法醫驗屍。

他馬上跟著刑警到醫院太平間，死者竟然是露露。怎麼會這樣？「她
死時，不是正在和我吃飯嗎？她的容顏、她迷人的體態，和她最後留
下的吻，如此真實，彷彿還輕輕印在臉頰，飄著她的香水味。

他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所能做的，就是找到公共電話，告訴警方，
那個小開涉重嫌。警方半信半疑，後來循線找到目擊者，再根據各種
跡證，逮捕那個小開，他犯案的情節，和那晚露露說的如出一轍。

「露露為何找上我」？他自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關露露，仍是個秘密。人生有太多無解釋的事，這只是個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