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中的男女，常有種莫名衝動，想不顧一切，無視旁人，盡情放肆
，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就有這麼一幕。
 
女主角叫阿綠，家裡開書店，別的女孩打工賺錢是為了買衣服，她卻
拼命存錢買食譜和廚具，煮了一手好菜。禮拜天中午，她邀初識的男
主角渡邊到家裡用餐，飯後突然聽見消防車的警報聲，鄰居不斷在窗
外奔跑大叫，消防車一輛接一輛趕來。
 
阿綠很興奮，拉著渡邊上頂樓觀火。渡邊擔心火會燒過來，要阿綠收
拾貴重東西先逃離。她死也不肯走，硬巴著渡邊陪她聊天。
 
「我渴望擁有完全的愛。能讓我覺得夠了，飽了，能夠說『謝謝這一
頓飽餐』那樣的愛。」像一隻曬飽太陽的貓咪，無視樓下鄰居如熱鍋
螞蟻慌亂逃竄，阿綠把頭靠在渡邊肩上。

兩人情不自禁擁吻。阿綠閉眼。五秒。六秒。就這樣唇貼緊唇，初秋
的陽光把阿綠的睫毛在臉頰上曬出影子。
 
 
深夜，在公館「挪威的森林」咖啡店，小說已看了五遍的我，默誦這
段情節給她聽。

我剛把稿子寫完，用店內的無線網路傳回報社，才和她約在這裡碰面
，把我珍藏的故鄉版袖珍本「挪威的森林」借給她。

我們才剛交往。她還在C大讀書，因為暑假跟著我實習而日久生情。

和跑社會新聞的記者交往，其實很辛苦，往往要等到很晚，確定沒有
狀況才能約會。為防萬一，我通常約在「轄區」，也就是我負責的新
聞區域見面，且要隨身攜帶手提電腦，找到可以馬上寫稿、傳稿的地
方為據點，可無線上網的「挪威的森林」剛好符合我的需求，在濃濃
的咖啡香中趕稿，有時更文思泉湧，有如神助。　
 
我介紹她看「挪威的森林」，是有理由的，因為她家湊巧也開書店，
但並非開在鬧區、寬敞明亮的那種大書局，而是位在郊區、兼賣文具
的那種小書店。她平時下班或休假時，還要幫年邁的爸爸看店，作息
剛好和我一樣，關店後約見面，她也較方便。

不過，處女座的她，較像小說的第一女主角直子，個性有很灰色、憂
鬱的部分，她幾次欲言又止，提到高中一場初戀，讓她人生跌到谷底
，差點自殺。

認識她時，她和男友正在鬧分手，對方還在讀研究所，平時沒打工，
出去吃飯、看電影，常由她埋單，視為理所當然，有時還怪她亂花錢
，甚至偷看她的存摺，質問錢花到哪裡去。我聽了覺得很誇張，要她
甩了他，「這種男朋友，不要也罷」。

他不甘分手，纏了她整整一年才罷休，我避免她為難，直到她和男友
確定分手，才和她在一起。

由於習慣夜生活，下班後，我常帶她逛小酒館或營業到凌晨的餐廳、
PUB、咖啡館。

「在一起三年，他從未在晚上十點以後，帶我到任何一家店，我們好
像活在戒嚴時代。」她舉杯啜飲拿鐵，幽幽地談起過去。

聊得正起勁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報社通知我附近有個火警，要我
趕過去看看。
 
「唉，又來了，真掃興！」我向她抱怨。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就陪你一起過去吧，說不定你忙不過來，
我還可以幫你跑新聞喔！」她反而比我興奮。
 
火警現場是一棟高八樓的住商混合大樓，由於起火點六樓是一家賓館
，恐造成嚴重傷亡，消防局派了三、四十輛消防車團團圍住火場。
 
還好是非假日，賓館住客不多，加上時間不致太晚，所有客人都已逃
出，有幾對看似偷情的男女只披著浴巾，驚魂甫定，有點狼狽地猛躲
電視攝影機。
 
確定沒有重大傷亡，我打電話向報社回報沒事，且故意說得很不嚴重
，報社才不會急著叫我發稿。
 
接著，我牽起她的手，跟其他無聊的民眾一樣，事不關己地在旁看熱
鬧。
 
賓館的火已熄，煙仍往外冒。她大概不習慣嗆鼻的煙，咳了幾下。這
時，我突然惡作劇，趁旁人不注意，像渡邊一樣輕輕吻了她。
 
她站著靜靜不動，眼角濕濕的，剛剛咳嗽流下的幾滴眼淚，在滿是消
防車紅色警示燈的照耀下，看起來特別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