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學業回台時,帶了一台手提式的輕型耕耘機。不能用來耕田,卻極適合用來打菜圃種菜。
外公耕作了一生的農田,彼時已休耕,只剩零零星星種些菜了。
田園將蕪胡不歸? 當時打算若找不到工作,就回到外公家種菜。
幸運的是,很快就找到工作。
後來告訴同事我帶了輕型耕耘機回台灣,打算找不到適合的工作就留在鄉下種菜。大家都以為我在說笑。
學業既已完成,又有正當職業,父母最關心的當然就是我的婚姻大事了。
在爸爸心中,我一直是個孩子。他對我,一直就像父親對兒子那樣。他認為做父親就要有做父親的樣子。
但自我回台後,他有如換了個人似的,待我如朋友,私底下告訴我許多在他心裡藏了一輩子的往事。
爸爸說他和媽媽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促成的。訂親時爸爸早已有了要好的女朋友。
但當時祖母以死相脅(祖母已和外公家訂了親,不能悔約),爸爸只好拋棄了原來的女友,娶了媽媽。
爸爸在敘述這段往事時,從他眼神中,我感受到他當年的痛苦。
爸爸最後選擇順從祖母,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段故事雖未改變我打算單身的意願,卻讓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也有幸褔美滿的(爸媽相守四十餘年,是一對極恩愛的夫妻)。
次年爸爸重病住院,醫院發出病危通知,爸爸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又回來。
在復健過程中,爸爸更需要家人的關心與陪伴。
有一次他淡淡地又提起我的婚姻,最後說了一句:"這是我這一生最後的心願"…
這一錘,重擊在我心頭。
爸爸的最後一個心願,竟是我的婚事。
他疼愛了我一輩子,在風燭殘年,還掛念著我的婚姻,這該如何是好?
我冒了一個險。約了一個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女孩,劈頭就問她願不願意嫁我。結果把她嚇跑了。
這下我學乖了。
後來認識了現在的老婆,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愛。
但是爸爸的病情卻不能再等待。
終於,在我們認識三個月之後,我和老婆偷偷到法院辦了公證結婚。
此時,雙方家長都還不知情。甚至,我的岳父母還不知道世上有我這個人。
後來,我逐步地透露消息給爸媽,深怕他們責怪。
爸媽回報給我的卻是難掩的喜悅。爸爸並積極為我籌備補辦婚禮。
然而,就在婚禮的前兩個月,爸爸過世了。
失去了父親,有如失去了最知心的朋友。
在他生命中的最後兩年,我們父子倆常深談心中深處的袐密,共享對世事的看法。我們從父子變成知己。
他這一走,我心靈頓失依靠。我失去的不只是一個父親,還失去一個最知心的朋友。
曾在書上讀過一句:"父之喪,泣血三年"。我在父喪五年後還時常夢見爸爸又活了過來,而我只能緊緊抱住他大哭,深怕一轉眼他又走了。
一直到第七年,爸爸的影子才在夢中逐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