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日這兩天氣溫難得高達二十八度以上，豔陽高照，天氣特別晴朗，似乎催促我們務必要把握「花開堪折直需折」的良機出門踏青去，好天氣的光景在挪威是無法持久不變的。「週末到Utøya的人應該很多吧？」我若有所思地問老公。「妳想去看嗎？」老公訝異地問著。我雖未置可否，但他已清楚我的意圖。「我順便問一下尤斯坦，」老公建議說：「看他是否同行。」老公和尤斯坦通完電話後表示，尤斯坦有事不便前往，但要我們參觀完Utøya後順道去他住處，與他分享我們的心得。我們匆忙打理一番，隨即開車朝Utøya所在的Buskerud省Hole區之Tyrifjorden前進。

（圖片來源：http://www.nve.no/no/Vann-og-vassdrag/verneplan/Verneplanarkiv/Buskerud-arkiv/01214-Tyrifjorden/）

Tyrifjorden風景宜人，我與尤斯坦相識二十三年以來，他一直定居於這一帶。十二年前我到挪威拜訪尤斯坦時，前後在Tyrifjorden住了一星期左右。當我每天坐在尤斯坦家中的客廳，或是站在陽台上，隨時可俯瞰欣賞Tyrifjorden湖光山色之際，羨煞了尤斯坦與自然美景朝夕相處的生活方式，同時也理解他提過無法到日本東京旅遊並非玩笑話。習慣了遼闊、安詳地宛如人間天堂環境中之人，對大都會人山人海、彷彿煉獄般擁擠的繁華生活，自然是無所適從的。

猶如天堂的夢幻景致，卻被兩年前Utøya離島上發生的夏令營槍擊屠殺事件粉碎殆盡。長達一小時多之久、逾兩百發以上子彈的刺耳槍響，沿岸的居民與鄰近島嶼度假的遊客，個個聽得膽戰心驚，不知所措。擁有小船、遊艇的居民或觀光客，從一開始的訝異莫名，直到目睹Utøya島上青少年驚慌失措地四處逃逸、哀號求救、甚至奮不顧身地跳下湖面企圖游到岸邊求一線生機之後，十九位人士再也無法冷眼旁觀，冒著被掃射的生命危險，紛紛驅船向Utøya駛去，除了不斷來回營救落水或受傷的青少年到岸上外，亦機動性地攔下公路上來往的車輛，請他們載傷患到最近的醫院急救。離Utøya最近的Sundvolden旅館，頓時成為七二二槍擊事件的急難中心，提供很多必要的協助，深獲社會大眾的好評（詳見七二二兩週年記事）。

（圖片來源：http://www.cityhotels.no/hotell-norge/hotell-hole/sundvolden-hotel/）

Utøya這次為期三天的開放參觀，亦由Sundvolden旅館提供免費的來回巴士接駁到Utøya渡船口，解決民眾到Utøya造訪的停車或交通問題。我們到Sundvolden旅館詢問相關車班與船班時，辦理住宿的櫃台上擺了一些燭燈，且有牌子標明歡迎前往的乘客攜帶，點燈悼念亡者。「多少錢？」我們拿了兩個問小姐。「免費供應。」Sundvolden旅館如此善解人意的服務，令我們很感動。

我們在旅館外稍待片刻，即見一輛大型巴士開來。眾人紛紛上車坐妥，司機也很快就往Utøya的方向開去，途中為大家說明注意事項：島上與周邊皆佈署警力巡視，亦有紅十字會、挪威急救等公益團體提供必要的服務，咖啡廳販賣簡餐與飲料等等。由於天乾氣燥，島上全面禁煙。很快抵達渡船口，我們下車走到湖邊，渡船與工作人員皆在旁靜候。大夥兒魚貫登船，依規定套上散置於渡船桌面的救生衣後，隨即開船朝近在咫尺的Utøya駛去。船行時間不過三、五分鐘而已，對兩年前設法游泳過湖的青少年可是度秒如年。案發當天下午陰雨綿綿，彷彿大自然早已預知開始為受難者哀悼一般。

來到Utøya島上，但見紅十字會的攤位擺設於岸上，服務人員亦貼心地立即提供下船乘客免費的開水解渴。老公和我道謝之後，拿著水杯邊走邊喝，開始參觀各大媒體報導不已的七二二槍擊現場。兩年來的修復整理，島上已無屠殺後的血跡斑斑。雖然我們是第一次造訪，對於島上的大小建築設施，則由劫後餘生的許多故事報導聽聞不少。親臨事件現場，目睹花朵或燭燈放置之處，即代表亡者喪生之所，其親朋或好友已前來此地追念之。

走進主要建築的大廳，除了牆角有花之外，鋼琴上也擺了一些玫瑰花。「很多人企圖躲在鋼琴後面自保，」老公想起讀過的報導對我說。我們先後參觀室內建築，牆壁、地板依然可見彈痕累累，還有破碎的彩繪玻璃。

稍後我們走到戶外廣場，沿著勞工青年黨團AUF素稱的「愛情步道」而行，景色優美地彷如世外桃源，卻也是命喪黃泉最多的地方。

我們走到一棟標明「Skolestua」的建築前，老公說：「聽說當時不少人躲在這裏，由窗戶看到兇手正朝此走來，緊張極了。」我靜默不語繼續聽他說：「他的手已握下門把要打開，卻不知何故而離去。」我們在Skolestua與其他參觀者交談，以及稍後從警察與現場服務人員口中得知，當時大約四十多名青少年藏匿於此，早已用桌椅等大型家具抵在門口阻擋，兇手無法順利破門而入，故朝大門開槍射擊，牆壁上依然留有彈孔。「幸好他們沒徘徊於門口附近，故無人中彈，不少人亦躲在冰箱、櫃子裏。」我們靜聽他人侃侃而談所讀的種種細節，慶幸這棟屋子沒被侵入，否則死亡人數將激增破百。

將近兩小時的光景，我們已走完全島一圈，相關的建築與場所也紛紛參訪完畢，對這如夢似幻小島所發生的殘忍血腥事件，內心感慨萬分。然而寫實的人生就是如此，不可能像童話故事中的人物般，永遠只有快樂幸福美滿的生活。挪威雖享有「全世界最適合人居國家」的頭銜，自殺、憂鬱症等心理疾病患者的比率亦相當高，我們是否能從兩者之間的關聯尋求出答案？

再度走到岸邊、等待渡船時，我們向紅十字會的人員借打火機，點燃燭燈放在岸邊的石頭上，為所有罹難者致意。

回程途中有一位手拄拐杖的年輕女孩，眾人皆細心協助她上下船。她無意透露說出，案發當天她人在現場。老公和我不敢多問，猜測她應該是當年身受重傷、存活下來的成員之一。「她的餘生恐怕必須以拐杖支撐而行了，」我們搭車回到Sundvolden旅館，老公忽然開口對我說。「她很堅強，仍在復健中，」我說：「相信她有朝一日不需再用拐杖的。」倆人同時安靜不語，各自陷入參訪Utøya後的千頭萬緒之中。「我們趕緊到尤斯坦家去吧！」我打破沉默說：「他等著聆聽我們度假的所見所聞呢！」「嗯！」老公說：「我肚子很餓哩！」我們到停車場上了車，馬上朝尤斯坦家開去。相信他早已準備好餐點，期待我倆的到來，以便與老同學的我、和老同事的老公暢談，把「茶」言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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