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為什麼追逐著落葉而行？他拿起掃把，跟著落葉轉圈圈，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嗯，天也快亮了。伸出頭張望著路的一頭，他期盼著見著那個女人，然而，羞愧心又讓他不知所措。

科隆科隆，一輛台車推了出來，兩個女人齊力把台車推到了康復商店樹下。這兩個女人極其無聊，在台車前後用腳跺著方步，其中一名女子見著了他，還指揮他把周圍掃乾淨點。

都是辛苦人，雖說各司其職，也不需要指揮來指揮去吧？他想。

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潦潦草草的撥弄幾下，裝腔作勢有打掃了算。一名女人眼尖，嘀嘀咕咕的附耳在另一名女子耳朵旁說那個清潔工的不是。

他動作緩慢了起來，刻意在等精神科的病人出來買東西。這是他事先探聽到的，不然，想再見那個他心目中的女人一面，恐怕不容易。

撥弄著掃把，動作緩慢的如早期電影的慢格畫面，他的頭不斷張望，七拖八拖，也沒見著那女人。或者是，他對她的印象已經完全不同？她變得老又醜，讓他認不出來了？他張嘴愣在商店外面。

20年前，他和女人剛認識的時候，他為了求個好工作，不斷到女人的公司去獻殷勤，又是送花又是請吃飯，一心就想讓當時在公司有些份量的女人為他引薦進公司，也許是如意算盤打得太早了，他不知道女人幾乎對當時的工作已經厭倦沒信心。

工作嘛，如果不能往前看，只是苟延殘喘，這份工作也是朝不保夕，認真的職員碰上不肯用心的老闆，也只能徒呼負負。

女人正是在那關卡上碰見他的。

說不定，缺了一角的女人可以用男人那殘缺的一角彌補，他也是這樣想。但是，能事事如意，就不會是人的世界。月也有陰晴圓缺，每件事情都會有得有失，不能凡事圓滿。

他還年輕，沒有認真想這許多，一心以為下足功夫，就可以平步青雲。他帶著女人夜遊，然後回家，進一步霸王硬上弓。女人一氣之下，回了老家。

多年之後，他輾轉聽到了女人的消息，女人住進了精神病院，被長期關在慢性病房。

他不以為意，他還意氣風發，有好多事可以做，好多女人可以玩，怎能為了一朵花，放棄整座花園？他狡獪的征服幾個女人，利用他們的關係在大陸和台灣之間做生意。

如果說你還曾經在心裡想著這個人，你會在甚麼時候想起？他搖搖頭，對著天空吐痰。誰要一個神經病？

走在街上，車水馬龍，他一身筆挺，連路人都把他當大爺看待。

有一次，進餐廳吃飯，出了餐廳門，服務生誤以為他是哪家公司老闆，還客客氣氣為他開了車門，若不是他尷尬地搖搖手，服務生還是一個勁兒的對著他點頭。

他的版圖在大陸，他在台灣的老婆讓他在大陸台灣之間遊走，狡獪的他，怎能放棄外食的機會？於是姘上了一名大陸女子為他打理事業。大陸妹有手段、交際好，但是人際關係也複雜。

有一天，他回大陸家，撞見他的女人跟著一個男人在客廳打野戰，怒髮衝冠下，他扯斷了女子的長髮。大陸妹狂笑，你莫要忘了，你在大陸的存款有一半是放在我的儲金簿，你要了斷也可以，錢你別想拿回去。

他豪氣地說好，收拾自己的東西，上了飛機，臨走之前要大陸妹賣了他的相關企業，把錢匯到共同戶口。

再一次回到大陸，大陸妹真的賣了他的公司，但是帳號印章被她偷天換日，存款提領一空。於是，他當場崩潰在機場。機場的人莫名所以的看著這個目光含淚的男人。

沒了錢，老婆小孩逼問始末下，他痛哭流涕，卻換來更多輕蔑的眼神，於是，台灣的家也分崩離析。他剩下孤家寡人一個，由最粗賤的工作開始找起，計程車司機、保險業務員，做過很多很多事情，到了老，想起了當年那個因為他而進了精神病院的女人。

她鐵定沒有結婚，男子如此肯定的說。

狂風暴雨夜，雨滴抽打著樹上即將掉落的葉子，一片一片，秋葉沾著雨滴滑落樹底。即使是脫落了，葉子還是在大樹的庇蔭下啊~！而那名女子呢？秋風夜雨給她的恐怕只是進一步的摧殘。

透過熟人，他假意要來醫院當義工，說好是掃地，日酬50元。醉翁之意不在酒，思念已如潮水般湧來，思思念念的人，如今已是枯黃的落葉，被泥土覆蓋去了嗎？再如何，他都要刨去泥土將她挖出來，一睹真面目。

或許，他就會死心，明白自己的今日就是當年自己所作所為的報應。

躺在床上，跳蚤叮的他滿身包，他翻來覆去，他夢到了他和女人翻雲覆雨的第一次，女人手打腳踢，不斷掙扎。醒來，一身汗，他拉了拉袖口通通氣，仍然不能驅除心理的渴念。

窗外正有人撥放"我要把你攬住住”，旋律如此熟悉，又好似天籟~

「我欲甲你攬牢牢 因為驚你半暝啊爬起來哭

甲你攬塊心肝頭 乎你對人生袂擱茫渺渺

我欲甲你攬牢牢 不免驚驚 驚見笑

世事乎人 想袂曉 需要一個肩甲頭

我欲甲你攬牢牢 乎我陪你唱同調

分擔你的憂 你的愁甲你的哭 哭完心事著無了了

我欲甲你攬牢牢 乎你袂驚袂擱號

往事放乎空 人生啊才有望 乎我陪你渡難關」

明天，明天見到女人的時候，是不是該唱這首歌給她聽？他滿心的想。

2014/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