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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傳佛教在台發展的現況與省思~輔仁大學宗教學系教授(鄭志明)5
2013/05/28 01:08:41瀏覽303|回應0|推薦0

七、藏傳佛教在台發展的省思

藏傳佛教能從地域性的西藏走向全球,是有其特有的魅力與殊勝之處,掀起新的宗教浪潮,其深入台灣的弘法事業,能以複雜修行技巧,吸引了不少原有佛教徒的趨之若鶩(註49),也逐漸能與本土的漢傳佛教鼎足而立,蔚成一股新興的佛教勢力。這是藏傳佛教長期的自我更新與奮鬥而來的成果,培育出不少修法與宣教的人才,以其心靈明澈的修行智慧成就其為引領眾生的導師,經由神聖的精神體驗開啟出弟子們內心本性,體悟到精神性的生命存有價值。在日愈世俗化的現代環境中,藏傳佛教有如照亮黑暗世界的一盞明燈,以其次第證悟的修行法門,來精進個體的無量智慧,以神聖性的修持跳脫出各種生存困境。

藏傳佛教宗教神聖領域的實踐上是值得尊重的,其依準佛教宗義的學思與修行,可以協助人們消除人生的無常與生死的無明,各派的心觀與修法,以斷除我執的煩惱痛苦,引領現代人在心靈上的自我解脫之道。問題是一個神聖性的宗教進入到當代充滿暴力、混亂與污染的世俗化社會,除了以修行來開啟生命的能量超越出外在環境的限制,解脫苦難復歸寧靜外,也必須關注到外在世俗化社會對宗教神聖性的消耗與破壞,在積極適應現代化的生態環境中,更要培育出對治現代化的創新能量(註50)。所謂對治現代化,不是要與現代社會相對立,而是要在現代化的歷程中進行自我調適上遂的轉化與更新,要具有著對治失序的情懷與能力,以神聖的體驗來成就長治久安的生存智慧。藏傳佛教在台灣的發展,在榮景背後有不少需要深思與反省的課題:

第一、學術領域的研究問題:傳佛教雖然著重在傳法的信仰活動上,但是不能忽略其辯經的學術傳統,除了藏僧五部大論的鑽研外,也應積極推展佛法學術化的研究運動,除了培養品行與學問兼佳的出家眾外,還要有更多在家的學術菁英帶動研究風潮,提供更為豐富的宣教資糧。台灣目前藏傳佛學的研究是歐陽無畏(君庇亟美喇嘛)所培養一批台籍的學術人才,進入到漢傳的佛學研究所帶動藏文與密教的學術風氣,如中華、法光、圓光、福嚴等佛學研究所開設有藏文與藏文佛典等課程,還有南華大學、玄奘大學、佛光人文社會學院等宗教研究所也重視藏文與藏文佛典的教學。反觀各派藏傳佛教在台佛學院的規模不大,在藏文的教學上都難以為續,更何況佛學的學術研究。台灣藏傳佛教的學術研究反而要借助本土佛教團體的協助,如中華佛學研究所在蒙藏委員會、蒙藏基金會、台灣西藏交流基金會等單位的共同補助下,成立「漢藏佛教文化交流研究班」、「漢藏佛教翻譯人才培訓班」等來代訓人才,那麼各派有無學術發展的規劃,南投縣台灣辯經學院的籌設,顯示藏傳佛教有的已重視學術研究的落實工作,但是這是需要大量的財力與人力的支援,沒有毅力與恆心是無法完成的。

第二、著譯作品的刊行問題:以藏傳佛教在台發展的規模來說,藏文佛典的翻譯與出版事業是不成比例的,目前對台灣教界具有影響力還是民國初年法尊法師所譯的幾部大典,其次是君庇亟美喇嘛的學生或再傳學生所譯,有八成是中華佛學研究所提供的研究環境中撰寫而成(註51)。各派在藏文佛典的翻譯與出版上不太用心,重視的是各派的儀軌修法與上師的開示法語,對於經律論典籍與傳承教史類著作缺乏有系統的翻譯與出版計劃。坊間的出版品大多是市場取向的書籍,偏重在對密法的渲染或生死的奧祕,或者是藏傳佛教中心的弘法作品,大多是屬於宣傳與指引修行的資料(註52)。藏傳佛教要在台灣生根發展,就必須有完整的傳法典籍與文獻,讓弟子有修學的憑依與基礎,不能只靠開示的法語沈迷在對上師的崇拜上,失去了依法不依人的信仰教養。教團要指引信徒正確的修行法門,就應該在著譯與出版事業上下點工夫,才有助於知見領域的開拓,避免負面不正確信息的流通。

第三、經典研讀的教學問題:藏傳佛教承續了晚期印度大乘的學風,重視因明的思辯方法,強調經由聞思才能修所成慧,除了大圓滿與大手印等修行外,深入於佛教義理的研習與論辯,能直探甚深空性,融會貫通各經論的要義。近年來格魯派在台積極發展,有不少博學精思的格西來台講課或傳法,還有日常法師推動的廣論班,要求按部就班修習「四皈依」、「八關齋戒」等法目,是目前台灣較為嚴謹的藏傳經典研習班,另外大乘四攝學會成立台灣辯證學院直接與印度辯經學院合作,請格西來台講學與教授,但是整體來說,經典的開講與研讀的風氣還是相當低潮,大部分藏傳的佛學中心,大多只有每個月的法會與薈供,或不定期的活動,每週能保持定期的共修的中心不到一半,競相熱衷於傳法灌頂的活動,忽略了經論研習與共修活動,產生了接受傳法灌頂者眾,修法者少的情況,表面上的蓬勃發展,實質上似乎還是相當的空洞(註53)。

第四、密法傳授的修持問題:面對台灣游宗的信眾很難要求他們定下心來修行,比較熱衷於「跑中心」,到處去結緣與灌頂,游走在各喇嘛之間尋找相應的明師。若正式跨入修法的階段,也大多是受限於時間或客觀環境修修停停,很難專心一意的修法,既使是簡化的儀軌對忙碌的信眾還是相當大的負擔,經濟條件較好的人,寧願以佈施的供養請喇嘛代為修法,企圖以財力的護持來獲得神聖的福報。加上民眾過於重視修法的體驗與感應,常以追求神通的心態來要求立即開悟,當修煉無法契入與突破時就會喪失信心半途而廢,能夠有求法熱忱堅持下去的人並不多,導致佛學會或佛學中心常有後繼無人的困境。藏傳佛教雖然以密法的修行次第吸引不少顯教信徒,卻未必能這些信徒留下來修法,大多數還是渴望身心困頓的解脫,追求神通的展現與靈驗。這是各佛學中心傳法的兩難困境,若過於投合民眾的需求則加速世俗化的墮落,若堅持儀軌的修煉則曲高和寡難以發展,突破這兩難困境是需要領導者重新思考,如何建構新的創意修行次第,能在世俗化的現代社會中保有其神聖性。

第五、師徒互動的傳法問題:雖然有不少法王、仁波切來台舉行弘法大會,帶動宣教的熱潮,這些喇嘛或許學養實修具佳,大多無法常駐台灣,派遣來台的藏僧則良莠不齊,有的不具備傳承帽與宣講佛經的資格,卻常被聘請為上座來傳法灌頂。有資格傳法的藏僧也常因文化背景的不同與認知的差異,加上語言間的溝通障礙,產生不必要的誤會與爭執。藏僧與信徒間的互動問題,嚴重地影響到傳法的發展,有正式藏傳師承的直屬密宗道場,若缺乏發心護持的經營人才,往往形如空殼停滯不前,有些仁波切想要在台紮根也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反而是台籍的喇嘛與上師沒有語言的溝通限制,也能因地制宜在傳法作適當的調整與轉化,能吸引大量信徒的皈依與修法。這些上師有的是留學印度具有正式堪布學位的喇嘛,或者是被認可的轉世活佛,但是也有一些民間的宗教人士,游歷各種宗教之後轉修密法,取得上師或仁波切的名號,在傳法上雜融了有關禪修、氣功、觀想等方法,雖然有本土紮根的功效,但也可能導致傳法間的衝突與對立。加上台灣佛教界顯密間的修行爭論,正法與外道間的批評永不止息,互相指責對方是破壞佛教正法的大惡業(註54),在這樣的情況下,傳佛教有必要重新反省其傳法過程中的可能引發各種世俗衝突的問題。

第六、法會儀軌的靈驗問題:藏傳佛教以其特有的修行儀軌,密集舉辦各種共修法會與灌頂儀式,以其神聖的證悟能為民眾修法消災。這種法會儀軌的方式相當投合台灣群眾的信仰形態,渴望能透過神人交感的神聖經驗來解決現實生活的疑難雜症與吉凶禍福,能獲得消災解厄等現世福報。來台傳法的藏僧大多被渲染為證悟緣覺菩提的聖者,能以神通加行的示現境界來護持結緣的眾生,吸引民眾樂於接受傳法灌頂,相信在大師們的加持下可以心想事成與所願皆遂。如此熱衷於靈驗體現的民眾能夠讓藏傳佛教快速地崛起與發展,同樣地也會因流行浪潮的衰退,失去了神通靈感的魅力,造成後繼無力的困境。藏傳佛教要自覺到修法儀軌帶有著濃厚的民間信仰的色彩,民眾是以靈驗性與功利性的需求來接納藏傳佛教,大多數的人缺乏修行的決心與勇氣,只是沈迷於儀式作用下消災祈福的功能,汲汲營營的是消除業障的法力。若藏傳佛教無法提供加持的神蹟,就會失去供養的民眾,可是加強靈驗的儀式宣傳,是藏傳佛教宣教的目的嗎?

第七、供養經費的用途問題:達賴曾強調心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而不是金錢,認為佛法是達到究竟自在的方法,金錢與財富只能促進俗世的成功,人的積極追求應該同時包括究竟的目標與俗世的成功(註55)。藏傳佛教接受信眾的財物與金錢的供養,應該是基於精神上與教育上的目的,儘量避免個人欲望的貪染心,更重要的是要教導信眾對佛法的領悟與實踐,不要掉落到金錢與權力的執著與遊戲之中。很遺憾的是,有不少台灣民眾缺乏如此精神體驗的宗教教養,常將神聖的儀式轉變成滿足現實利益的工具,企圖以靈驗獲得世俗幸福的立即保障,經濟的富裕助長了暴發戶心態與誇富宴式行為,精神追求與物質利益合而為一,偏重在祈安求福的金錢遊戲。藏傳佛教無法改變民眾這樣的心態,最起碼要有神聖自覺的能力,不要以修法儀式來投合民眾招財進寶與萬事如意的福報需求,在供養經費的運用上,不要只抱著廣結善緣的過渡心態,將善款運出台灣充作其印度或尼泊爾寺院的擴建經費,應該有適當的比例作為本地弘法的推展經費。

第八、本土紮根的弘法問題:藏傳佛教佛教傳入西藏延續著一千三百多年的宗教傳統,在全球化的過程中藏傳佛教不再是藏人的專利信仰,在日愈縮小的世界中應該強調的是宇宙責任觀(註56)。是從人性的本質處追求共同的圓滿開悟,是融入於心靈中的智慧修行,是超越出地域範疇的世界宗教,可以紮根於任何現代社會的生存空間中,擺脫種族、文化、宗教與哲學等背景的差異,進行融合與互通的生命關懷。藏傳佛教在台灣傳播,不是要取代漢傳佛教原有的本土地位,而是要打破外來宗教的文化隔閡,融入到台灣宗教的生態環境,成就其紮根於本土的弘法事業。藏傳佛教支派紛立各有傳承,在教理與修證上各有其不同的見解與抉擇,在一個共名下也是百家爭鳴,或許各種大小顯密的經典與法門,都是引導眾生成佛的方便途徑,不宜掉在法脈傳承上互爭正統,當代還有不少依附於藏密的新興教團,彼此各自標榜為真正佛教的解脫法門,引發出不少惡性的競爭,形成彼此敵我不兩立的戰鬥意志,在惡劣的互鬥與糾纏下,消耗掉更多本土紮根的文化能量。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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