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曼˙卡羅素的銅管樂練習法以及與他有關的一些討論

一、卡曼與他的銅管樂練習法

卡曼˙卡羅素Carmine Caruso（1904-1987）出生於義大利與美國混血的家庭，薩克斯風是他的專業樂器，三、四十年代的紐約演出爵士樂的場所常常有他的蹤影。1941年起，他開始以教學為主要的工作，並且除了薩克斯風的學生更有其他樂器的學生登門向他請益，1942年，卡曼開始有了第一位小號的學生，一年後已經有超過四十名銅管樂演奏者向他學習，之後有越來越多來自世界各地的銅管樂器學生到紐約向他學習。到今日，雖然卡曼已經辭世多年，他所發展出來的這一套銅管樂的練習系統已經儼然成為銅管教學的一個重要教派，他的信徒們繼續在各地教導以及使用這套練習的方式。

卡曼的教本出版於1979年，標題為「Carmine Caruso, musical calisthenics for brass」，中文翻譯姑且暫定為「卡曼˙卡羅素，為銅管樂器的音樂的柔軟體操」，顧名思義，卡曼將樂器演奏等同於運動員在場上的演出，在前言中，卡曼首先強調不要主觀的判定這些練習是「對」或「錯」，他指出有的老師會說：「這是不好的聲音」，但是他覺得那只是這個人在當時能發出的聲音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發展，就會有所比較了。在剛開始從事這些練習時不要太拘泥在聲音好或是不好，持續不斷並且重複這些練習，你會得到「好」的聲音。你的練習是訓練你思想與身體在吹奏時彼此合作。卡曼很強調樂器演奏是一種肌肉的活動，跟運動沒有不同，對於銅管樂器而言，樂器只是一套管線系統而已，是我們的肌肉在運作。當我們吹出一個音的時候，有將近兩百條肌肉在運作來發出這個音，這本書的目的就是在達成肌肉的協調。

這套練習有四個基本要求，第一是用腳打拍子，目的是訓練同時的、一致性的、全身集體運作；第二是在整個練習時，號嘴不離開你的嘴唇，因此你不需要常常重新調整你的嘴型；第三，保持運氣的持續與穩定，所以你的運氣不是忽強忽弱的；第四，由鼻子換氣，因此嘴型不會移動。這套練習有一個最基本的練習音型，稱做十六分音符練習，就是4/4拍，兩個小節為一個單位，每個單位為兩個二分音符加上全音符，由高音譜記號第二線的G音開始，每單位向上升半音，直到C音為止，每單位之間休息四拍。吹奏時要切實遵守四項要求，並且，每個單位吹奏的第一個音都是以氣點音的方式開始，就是說，第一個音不用點舌音，而是用呼氣吹出第一個音。而在吹奏中，心中要思想附點二分音符加上四個十六分音符的韻律，這就是為什麼這叫做「十六分音符的練習」了。從這個基本的練習音型加上四個基本原則，開始發展出更多的練習模式：有音程的練習，就是從原本的同音變化成二度、三度直到八度的音型，以圓滑奏、級進向上的方式吹奏，目的在不改變嘴型以及號嘴位置的狀況之下，擴展高音域的吹奏能力；以卡曼的四個原則來吹奏十二拍的漸強漸弱音，六拍漸強、六拍漸弱，再從同音變成音程的漸強漸弱練習，藉以訓練氣流的穩定；也有練習吹奏所有自然泛音的練習以及音階練習與點音練習，這些練習目的無非是幫助樂手能掌握得了銅管吹奏所需要的各方面要求。

二、闗於卡曼的練習法的一些討論

但是這一套練習的方式也帶有爭議性，在網路上，除了有介紹這套練習的網站，也有關於它所帶來的負面的影響的討論，2008年十月出版的國際法國號協會期刊「The Horn Call」更有一篇來自醫生的專文，討論了這一方面的問題。作者Glenn Dalrymple為一名專業醫生，並且曾經擔任醫學院教授，除此之外，他也是一名法國號演奏家，參加過交響樂團的演出。文章中提到，作者身為專業醫生，曾經接觸過一些因為使用卡曼的練習而罹患了過度使用傷害症候群的演奏家，而在2003年國際法國號大會中，他參加了紐約大都會歌劇院交響樂團的法國號首席Julie Landsman的大師班，Landsman女士雖然是卡曼的忠誠擁護者，她堅決的強調不正當的使用卡曼的材料可能會導致對於嘴型的傷害。她非常堅定的表示沒有一個人可以在沒有老師的近距離的監督之下使用這個方法，這個老師必須經過訓練以及有能力使用這個方法。類似的討論在網路中也曾經出現過。作者對於這個非常知名的練習法因為被誤用而受傷的現象很好奇，於是開始去了解這個練習法。

作者首先提到了卡曼練習的最基本音型，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十六分音符練習」-兩個二分音符加上一個全音符-的音型，這個練習看似簡單，沒有安全疑慮。但是到了第二課，作者就開始覺得吃驚了，這是音程的練習，從中央的G音開始，兩拍的G，圓滑奏到A，兩拍，再回到G，四拍，以卡曼的四個原則練習，這個音型模式級進上行，直到吹不出任何音，但是要完成整個音型，然後拿下樂器休息十到十五秒，之後從剛才停止的地方繼續向上吹奏，直到沒有聲音，然後休息至少十五分鐘，再重複這樣的練習，卡曼指出：以這樣的態度練習會增加你的高音域。在這段休息的片刻，如果你想要從事其他的練習，就去做，但是不要以這些方式去吹奏其他的音樂，如果你的嘴唇有腫脹、疲倦、僵硬的狀況，休息再長一點再回到這個練習，如果還是不舒服，就不要碰它，任何的不舒服會增加以不自然的方式去發出聲音或是額外的動作的機會。

作者指出，這個第二課的解說以及相同形式的練習確實會增加嘴型傷害的機率，如果演奏者沒有非常小心的話。於是他回去聆聽了2003年法國號大會的大師班當時的錄音，在大師班之中，Landsman老師解說了卡曼的四個原則，並且帶領會眾做了基本音型的練習，之後由她在茱莉亞音樂院的學生示範第二課二度音程的練習，Landsman在旁以鉛筆幫助打拍子，在這個學生達到最高音之後，Landsman要求他停下來，吹一連串低音，與三個八度音階。之後Landsman說：「不要自己做這件事！」只有在經過訓練以及有能力勝任的老師監督之下才能做這練習，她指出早年的一位同事就曾經在沒有監督之下使用卡曼而傷害到嘴型的例子。她提到四個原則以及基本音型是安全、可以隨時使用的，但是其他的練習就需要有旁人監督了。

由於卡曼的練習首先是為小號演奏預備的，作者於是請教了卡曼的學生，也是最被推崇的卡曼練習法的教師-Laurie Frink女士，在與Frink的電話訪談中，她同意Landsman的說法，這些練習需要有夠資格的老師在旁協助，她指出，卡曼為了學生的特殊狀況而設計不同的練習，一直到了他的晚年才同意出了這本書，她認為這本書在原始編輯時漏掉了一些重要的資料，兩位教授在形容卡曼這位老師時，都認為他是一名敏感、有認同感、會支持學生的老師。作者請教了另一位卡曼的支持者-Sam Burtis，一位長號演奏家，他認為四項原則以及基本音型是不變的，使用卡曼必須以理性與自我檢驗的態度。作者也將卡曼的第二課練習以及他的解說向Lucinda Lewis請教，Lucinda Lewis出版了兩本有關嘴型受到傷害的書，Lewis同意過度的使用這個練習會造成嘴唇永久的傷害。

四位專家不約而同的指出，卡曼身為老師，不會容許任何的傷害造成，他觀察他的學生，傾聽學生吹奏的結果，決不容許傷害發生。當一個單純、天真的學生買了一本卡曼練習法的書，然後試著去使用它，企圖在最短的時間達到高音域，危險就產生了。Frink女士甚至提到許多的學生連書中的文字解說都不看就開始練習。

作者最後在結論中提到幾點：第一是，卡曼˙卡羅素是一名會針對學生的需要而個別化教學的偉大老師，他很敏感，會支持學生，他有能力擔起使許多演奏者進步、成功的責任。第二，這本書寫於卡曼的晚年，並不代表卡曼所有的教導。原本的企圖是將他的重點濃縮在一本簡潔、容易閱讀的書之中，並不是一本可以指出短時間就可以達到高音的捷徑的書，這本書是為了演奏者在各方面達到進步而設計的書。第三，在一位經過訓練、有能力教導的老師陪同之下，卡曼的內容可以幫助演奏者，但是沒有這樣前提，這些內容可能會造成傷害。第四，雖然現在並沒有任何的證照制度來認證誰是合格教師，作者建議在卡曼˙卡羅素網站上（www.carminecaruso.net ）找尋適合的老師。

三、卡曼的練習法與我

我與卡曼的接觸開始於在紐約曼哈頓音樂院學習的時候，我的主修老師-大都會歌劇院法國號首席霍華（Howard T. Howard）教授曾經跟卡曼學習過，記得在我們的第一堂課，老師聽完我簡短的吹了一段音樂之後就拿出鉛筆畫出音符，寫下四個原則要我照著做，並且要我去買書，開始以卡曼的方式教導我，而在學校的銅管大班課裡面，由於學校有設立一個卡曼˙卡羅素講座，每個學年會邀請一個客座教授來教導卡曼的練習法，第一年邀請的就是前面提到的，大都會歌劇院另一位法國號首席Julie Landsman，她在課堂上做過一些示範以及個別的指導。第二年，請到的就是Laurie Frink女士，她的方式是有意願的學生可以到她家上各別課，於是我自告奮勇的向她連絡，開始了為期一年，一對一的上課時期。這一年，她除了書中提到的，也自己加上更多練習樂句，有時還會指導我的獨奏樂曲。到了畢業的獨奏會，她還特地前來參加，對我有很多的鼓勵。這一年的學習對我來說助益良多。

回國之後，我曾經嘗試在不同的場合示範這套練習法，也試著在個別課中以及團體課中傳授這些方法。但是一段時間之後，發現到目前的音樂教育環境並不適合貿然的推動這個練習法，於是我開始接觸其他的熱嘴與基本練習的教本，在當中做一番融合整理，並且在個人的教學中應用。之後在2006年，以卡曼的方法為主軸，結合了數年來教學的心得，以及其他優秀的銅管教學資料，出版了「法國號的熱嘴與練習」一書，在書中，我除了介紹卡曼的銅管練習法與原則，更重要的是，傳達熱嘴練習的重要性，並且希望讀者養成定時定量練習的習慣。出版三年來，我十分盼望知道讀者對於這本書的想法。

四、結論

關於卡曼的這一套練習法，我自己可說是得到很大的幫助，因此每次我做個人練習時，一定從卡曼的基本練習開始，並且嚴格的遵照四個原則的方式練習，跟從了兩位卡曼的學生學習，也得到了許多教本之外的練習要素，比方說唇震音(lip buzzing)以及號嘴震音，就是不透過樂器，而是直接由嘴唇以及號嘴的吹奏來發出固定音高，我認為這是學習銅管樂器的學生一定要具備的能力，這也是練習卡曼練習法需要用到的項目，但是這是書中沒有提到的。在書中以及老師的教導裡，有幾個字是重複被提到的，分別為：Timing, Breathing, Tonguing，就是時間上的一致性、換氣、點舌的運用，這是卡曼練習法中很重要的觀念，也是銅管吹奏者必要有的觀念，而綜觀整本書，會發現到卡曼不是只強調高音，他也提到低音的練習，並且很重視到均衡的問題，就是吹了一連串的高音之後一定要吹低音，因此嘴型可以得到適度的放鬆，達到平衡的效果。

我個人很同意幾位教授們以及Glenn Dalrymple醫師的意見，這個練習如同醫師開的處方藥，如果沒有醫師的處方簽不要隨意服用，這個練習確實需要特別的留意，不能當作功力大增的神奇寶典。而我出版法國號熱嘴的書，不是為了塑造唯我獨尊的演奏學派，而是希望傳達熱嘴練習的重要，將可用的熱嘴練習集結起來提供認真看待樂器吹奏的同好作為參考，並且傳達正確的練習觀念，如果能夠因此對台灣的法國號吹奏程度的提升略盡綿薄之力，那就很令人欣慰了。

(本文原刊載於國立台灣交響樂團所出版的【樂覽】雜誌第126期，於2009年12月出刊。)

如果想看原刊載內容，可以上https://www.ntso.gov.tw/onlineview?uid=183&pid=41 網站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