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花記事》     2012全國巡迴文藝營創作獎  佳作

      得加快腳步了，對自己說......每當看見季節將轉換時。

      夏末秋來，我不斷地南來北往奔忙，每當望著荒野處或溪流旁，白芒花由紫翻白，鄉愁抽痛著童年八掌溪畔的回憶，後來在高鐵上望見半屏山下荒廢的水泥廠邊上也看見一簇一簇地白茫茫地長著，我想著，找個時間騎車探險去吧！一回又一回地奔波，始終未能成行，卻變成了心底一個十一月的掛念，但，我深知溪邊的白芒花海更有曠野蒼茫的美。

     有時候，想遺忘就不該再度去翻炒過往，真正的痛是無法形容的空亡，似是一片片白芒花，軟綿綿地長氈在葉幹上，會痛是因為曾深深在乎銘刻過，不是遮掩真心或是虛演文字或音符而交映，以音樂為背景浮誇其境攪動聽者的情緒，試圖掛勾愛欲歌詞來浮濫音覺，那不是療癒同感，而是廉價的沉溺賣弄集體的感官。

     淚能流得出來的悲傷，好。健康。
     哭喊得出來的痛苦，好。有知覺。

　　起初它一定是美麗而哀愁的，當我們醉心美麗而不太知道甚麼是哀愁的時候。終於有一天那一切都逐漸淡漠，甚至整個褪去，也不是美麗，也不是哀愁也。
　　只不過因為它，和一些類似也意象，竟不斷為我反覆著一些類似的情緒來襲，我就只能以為它是夢魘了。---(楊牧 散文/十一月的白芒花)

      我一面看著報紙上楊牧的散文，一面想 「許多人對自己少有寬容之心」這句話我咀嚼了好久＿＿所謂放下，並在一次又一次的變遷中走過人生，會為我們帶來成熟的靈性生命。到最後，我們就會發現愛與放下其實是同一件事。那是一種全然的開放而能放手去愛，在生活中更能自由前進。「慈悲」真是個好字眼，平息我們狂野的脾氣，轉化我們的陰騭墮落，開放我們閉塞僵硬的心，帶離我們遠離黑暗的自私心和挫敗感所創造出來的隱形監獄，進一步邁向光明。

      創巴仁波切形容從自我的角度來看靈性的進步，就像是「一個接一個的羞辱。」

      這句話真是讓我五體投地了，那些給我一次次羞辱的人事物，一次又一次地讓人想倒下，我卻又硬頸起來，我想我並沒有真的「匱乏」到一無所有吧。欠缺的是如好友他那般堅定的信仰與勇氣。是否我該如此說：「如果沒有痛苦很多次，那麼禪修尚未開始」。有一段關於「痛苦」的論述又如此說：「快樂是相對的，痛苦是絕對的，快樂是短暫的，痛苦是長久的...無有真實，無情有性……」《佛教與花的因緣》。我微笑地讀完那段，也回省我的當下人生，努力學會微笑以對吧。

      窗外下起雨了，這是今年此地的第一場雨＿＿來得意外，淅瀝簌簌的聲音讓我以為朋友來訪者的腳步聲，真好，還有朋友可以想像來訪！

    一直想把這季所閱讀的資料整理出來，散漫了些秋日，還是一鼓作氣弄出來吧。雖然前一刻我才在想出門去看場電影，再之前一刻，一大早更聽到一隻蟬出奇不意地屋前的那棵樹上鳴叫，讓我想起前一季在臨近的野地樹下撿到一隻蟬蛻殼兒，我知道那可以當藥引，我姑且把這藥引稱之為「纏退」，情身已退，空存纏礙。

      我把蟬蛻殼兒擺在穗花旗盤腳種子盆栽的土上，當成另一種風景，若是它仍在樹泥下或草地上，此刻恐怕已成為腐化的褐色機份了，而我把小盆栽放置在福祿壽三財神祇之下，電視機聲光語音之上，它存在中間那種特異地帶＿＿介於與空與色之間，介如無色與地彩之間＿＿那叫不捨不存不管不足不退。那種適存性，好像它在我屋內一陣子了，安靜無言。蟬殼外硬中空，讓人很驚訝蟬的身體構造與形骸是如此的奇妙，我幻想如果能在琥珀松脂中找到蟬身棲於其中，一定是一件很美的「遺跡」。

      驀然想起今夏秋兩季，蟬聲我聽得不多。怕是此地今年雨水風災瀕臨，蟬聲纏聲就少了...。

      慾望有兩種最痛苦的面向，名字叫做「貪婪」和「匱乏」！
匱乏的心會執著於快樂表面的慾望其實來自生命深處的匱乏，來自背後的寂寞、恐懼或空虛。-《踏上心靈幽徑》

      為什麼人一生中一直求愛呢？是起因於的愛的匱乏未被滿足過，而非氾愛（濫愛）＿＿所再再展示的也是尚未被滿足的區塊，「許多人對自己少有寬容之心。」因為甚少去探詢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麼？「平靜並非來自匱乏得到滿足，而是來自不滿足的結束。匱乏被填補時，會有一剎那的滿足感，這並非源自快樂，而是來自停止貪婪。」我如此想，蟬蛻會滿足我把它擺放的位子嗎？而小盆栽在日夜抽長的時候會滿足有蟬蛻的陪伴嗎?

      那些在生命中高飛低迴時出現的小小守護，總是讓人感到不知道用何種言語來表達內心最深的感謝，卻讓我翻轉想到另一個影像：S他那付活得挺沒勁的，一付了無生機又不願茍延殘喘的調調浮現了出來。怎地？他不是我的天使老鷹，應是一隻嗜情啃肉的食蟻獸！當某些時空不再，文字卻可以以其深刻而古典的魅力，在回憶裡呈現各種新風貌。是不是白頭宮女話當年的哀戚，是不是舊愛新情之昨非今是，是不是落入不識時務之現實譏諷？興衰有時，成敗有時，聚散有時？異遊未境，各探其是。　

      作家在概念過度包容怪異思想和精神病人極相似:
在嚴重精神病症的思想家有26%，如尼采、羅素、叔本華等等
作曲家中有31%，如瓦格納、柴可夫斯基、舒曼、貝多芬、莫扎特等等
畫家中有37%，如梵谷、畢卡索等等
小說家中有46%，如福克納、海明威、普魯斯特勞倫斯、卡夫卡、福拜婁、莫里哀、托馬斯曼等

　　我在一本期刊上看到這份統計，可信度如何不知曉，因為我猜想這份資料統計是心理學家所統計出來的「評量」數據，我在閱覽室抄完那份書上資料後，在回途的車上做如是的疑問：那誰來統計評量心理學家、研究學者本身的健康指數呢？不過也讓我想到一點：「明白了西方知識份子階級相對緊張且混亂的心理狀態」、「最終陷入存在問題的荒謬泥潭而成為一種情感上的絕不能活」，這種「絕對與相對」會想讓人創作出嘔心瀝血的曠世奇作，傾心於只要一種絕對不能拖的生命揮霍。

　　「如果您有一顆慈悲純淨的心靈，那麼世界中每樣事物都會是純淨的......」《踏上心靈幽徑》。我正讀到書上這句話時，蟬聲在午後時分又響起了......當一隻蟬死去在一個季節裡，前幾季產下的卵正在孵化之中，但願聲聲不息！

 　　天氣濕冷，從外歸來，一身疲軟，走路真是個好運動....讓人自作自受，走越多腿越酸軟。

　　黑板樹的小白花隨著冷風細飄下來，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異香。路邊工地的小貨車上擺著維大力P__工人們的維他命。終於知道在資源回收場裡，玻璃罐類中回收最多的就是這種棕色玻璃瓶的原因了。車上收音機傳來陳淑樺唱的夢醒時分的歌聲，似乎她也老了，而歌聲依舊停留存在那種初熟女音頻道上，一種談了幾段感情之後的認份，看破之後還有祈望的女人心聲...。

　　書桌旁的小蘋果鬧鐘報整點報時也顯示室溫__二十六度，灰白的天空整日沉鬱著，總是這樣：到了冬天的濕冷才懷念起夏天的豔日，銀灰貓兒開始輕繞著我的腳撒嬌起來，我終於有了一隻沉靜能陪我的貓貓了，銀灰白的貓身讓我想起雲朵還有雪地，如同我我喜歡的「細雪」這部電影還有歌曲，就當牠是雪吧，一隻會移動又會窩成團的雪。記得有一回傳媒報導：肯亞中部居然下起雪來了，肯亞的人們用車載回一箱箱子的雪，因為它們是如此的稀奇！

　　想起媽媽是喜歡養貓的，我小時候，她確是悄悄地餵養了不少野貓，媽媽在家族裡寂靜的身影也如同貓影一樣，我開始想起人類養起寵物的心理來，是一種同屬類感，還是佔有欲感，還是互相依存感呢？

　　人探訪而去的觀光地是不是也是一種探幽的懷舊情感呢？
　　而以前既有的古蹟現狀，是一種古「懂」還是「懂」古？

　　白芒花飄在古蹟破牆上的影像一直顯現，隨著眼前書上的字裡行陣搖蕩，我披起從身後而來的夜風，套上薄衣，拿筆畫起一簇白芒花在扉頁上，如為新生活起第一筆的圖嵌。是的，當心慌過後，當感傷過後，剩下的只有安身立命的問題，如是一隻蟬，我也要當季鳴嘶得精彩，時間有限吶，得加快腳步阿，我對自己說………。

閱讀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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