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我躲在小光爸爸的行李箱,坐高鐵、搭飛機,越過了濁水溪、太平洋,穿過富士山、白令海、落磯山脈,從台南的小鎮一躍而出到了美國紐約的展覽中心。
出生在三代同堂的大家庭的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世居在台南的臭蟲,以吸吮牛、狗的血維生,日子過得優閒逍遙。我常常坐在老狗阿福身上,跟著黃牛阿水緩慢的腳步搖搖晃晃地來到田邊,看著小孩子在田埂邊奔跑嬉戲。我最喜歡從阿福跳到阿水再跳到三歲男娃小光的身上,感受他們步伐中的輕重緩急。我只能跳,視野總在上下之間,我好羨慕能走能跑的動物,目光能轉彎,總是落在幾丈之外。
做外貿生意的小光爸爸常常說,美國紐約的華爾街熙來攘往的銀行、金融家,有「點紙成金」的魔力。一百元的鈔票經過無數次的喊價、轉賣,可以讓李曼兄弟控股公司在2008年成為美國第四大投資銀行;不到一年的時間,股票又可以跌停到0.1元,宣布破產倒閉。這種電影才有的大喜大悲的情節,聽得人刺激過癮,深深讓我著迷!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鼓勵我跟隨小光爸爸跳出台南,見識華爾街紙醉金迷的世界。那些銀行、金融家賺得多,吃香喝辣,血一定比鄉下種田的人香甜得多。
飛了二十四小時,紅眼的小光爸爸在機場簡單地梳洗後,來到三十四街外貿商展中心。我看著門可羅雀的參觀者,陪著小光爸爸守了一整天的參展攤位,不敢輕舉妄動。晚上廠商雞尾酒餐會時,我趁金髮女郎Maggie向小光爸爸推銷銀行放款業務時,從他的行李箱跳到了女郎的公事箱。Maggie是商業銀行負責放款給企業的銷售代表,小光爸爸搖搖頭謝絕了她的推銷,說還是習慣做將本求利的生意。
衣著亮麗的Maggie顯得垂頭喪氣,她喃喃自語地抱怨:今年參展及參觀的人潮只剩去年的一半,忙了一整天,一張訂單都沒接到。
歐洲沒人來因為歐元瓦解了;中東產油國OPEC改用阿拉伯幣(AED)交易石油,不用美金,也不來了;日本因應不見底的經濟冰河期,大多凍結了出國參展的差旅費,只來了一家商社;中國跟韓國來的不再是西裝筆挺的大隊採購人馬,只有一群見習的外貿學生。
我最後跟著沮喪疲憊的Maggie,繞過了「包圍華爾街」的抗議人群,回到飯店Check in,櫃台人員笑咪咪地瞄了她手上的公司「商務黑卡」,主動升等她到閒置已久的總統套房,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Maggie一進房門就踢掉了高跟鞋;我則迫不及待跳上了四腳鑲銅的大床,厚沉六百織的埃及純棉床罩好Q、好有彈性,可比家鄉的涼席床要柔軟得多。
接著Maggie拿起電話撥給遠在密西根的媽媽:「如果這次的商展攬不到任何企業放款的業績,我肯定會丟了這份臨時派遣的工作,只好搬回老家跟爸媽住了。如果不是今年歐債、美債都面臨大量贖回的壓力,我之前服務的投資銀行不會倒閉,我就不會失業,現在也不會成為計時的約聘工,還要揹負哈佛商學院的巨額學生貸款,真是不知所學為何?前途茫茫啊!」
看到Maggie哭得淚眼汪汪癱軟在軟綿綿的大床上,我想起小光哇哇的哭聲:他常常從田埂間滾了一身泥,又將泥巴糊在屋子的白牆上作畫,被奶奶邊拖邊打,一把抓到浴室洗澡的天真無邪。
我忽然領略到美國的好是表面的風光,關起門來的哭泣可是肝腸寸斷的;台灣雖然不大,政府人民實實在在盤算手上的資產,本分過日子,不玩複雜華麗的金錢遊戲,不如意只是一瞬間的事,馬上又能抹乾眼淚站起來。
馬英九十月底要跟酷酷嫂來紐約作連任後的友好訪問,聽說就住在這家飯店的總統套房,我可要抓住機會搭酷酷嫂的便車回到台灣,回到故鄉的懷抱裡。
好棒啊!差三步,就能跳到酷酷嫂的行李箱了。我鼓足了氣,奮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