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稚氣的眼睛黑溜溜地滾過來又滾過去,眼神最後落在照片上:「媽媽長頭髮比較漂亮!」
我才驚覺孩子嚮往的是他們沒看過的媽媽:留著一頭嫵媚長髮的媽媽。
我有張圓臉,在瓜子臉當道的審美觀下,我曾經怨天尤人地追溯祖先三代,為什麼爸媽都是瓜子臉,偏偏生我一張大圓臉?直到我碰到這位髮型設計師,巧妙地以長髮掩蓋了臉側的圓弧,再包覆著層層疊疊的羽毛剪,忽然間我也成了瓜子臉。配上我獨特的丹鳳眼,竟有了那麼一點點中國古典美女的味道。
也因為這神奇的易容術,我與髮型設計師成了莫逆之交。他不只為我打造了新外型,甚至成了我的心靈導師,因為他不時洞悉我內心深處的渴望,出手填補我的遺憾,卻又巧妙地不語。
我是由衷地佩服他,說我是他的信徒都不為過。碰上這位髮型設計師之前,每換個新髮型,我那呆頭鵝老公從來沒有察覺過,甚至在我咄咄逼人的追問下,他只是支吾其詞惶恐地看著我:「嗯──眼睛好像大了點!」
現在則有了天壤之別,不須暗示提醒,他就一副迷魂樣地主動開口:「剪了新髮型,挺好看的!」
有一次,我指著雜誌上的新髮型問設計師的意見,「挺適合妳的,但是你先生不會喜歡的!」圖片女子一頭俐落、英氣逼人地俯瞰著我,鏡中的我越變越矮,換髮型的念頭就被這股高氣壓給吞沒了。
這樣嫵媚浪漫的長髮還是隨著孩子的出生,剪短成清爽易梳理的媽媽頭,柴米油鹽又熏得我菜色滿面,加上整天在家大呼小叫,猛然間竟比先生還有雄風。偏偏老公生得一張娃娃臉,心中就怕有那麼一天,出門被當成姊弟戀。幾經思量,撥了電話把老公也送去給這位髮型設計師改造。他果然是我的解語花,老公回來後成了外型沉穩的熟男,一櫃子青春洋溢的舊衣全搭不上這個新外型,他索性型男裝全送人,過起了熟男的新形象新生活。
一天,感冒咳得整夜睡不好的我送完孩子上幼稚園,赫然發現今天是結婚七週年慶。我摸摸整夜翻來覆去的蓬頭亂髮,掙扎著該回家補個眠?還是花點巧思計畫個驚奇晚餐?我舉棋不定地在大街上踱步,最後撥電話給髮型設計師告解我的慌張失措,他叫我馬上找他報到。
見了面他笑嘻嘻地對我說:「今天還是像以前的造型,把臉像包心菜一層一層地包起來嗎?」
我慘白的病容笑出了血色,端坐在椅子上,看他巧手把我一頭清湯掛麵的直髮,吹成蓬鬆嫵媚的捲髮。看著鏡前的我,彷彿看到七年前嬌滴滴的俏新娘,那股喜悅的神采重現在粉紅的臉蛋上。
髮型不就是臉的一部分嗎?長度雖然比七年前短,但髮型拼全了遭歲月刷白的模糊臉龐,封藏在戀愛中的玫瑰花香也從頭髮流洩出來,抖落了一室。
我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髮廊,把習以為常的慵懶拖沓扔在身後,轉入了隔壁的服飾店,挑了一件具有女人味的洋裝襯托這個新髮型,準備給生活在白開水中的老公一個噴香檳的燭光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