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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4 01:34:23瀏覽302|回應0|推薦0 | |
妳拿著相片,細雪紛紛,整座城市像被顛倒置放的雪花球,周圍的景致凝滯恆然,只有不斷落下的冰冷頑固真實,終於滅過頂將一切覆蓋湮滅。
這些年來,妳不是沒想過去找他,但又害怕那距離不只是一張機票所包含的遙遠,於是日復一日妳深陷在藉口裡不曾脫困,彷彿被流沙吞噬的旅人,以為那樣的黑暗將有所終,然而下墜的狀況雖是真實,卻是沒有盡頭的失陷,你就這樣不著痕跡地度過恍恍年歲。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But the very next day you gave it away……」
大街小巷都瀰漫著濃厚的聖誕氣味,隨口吐出冷冽的白氣,心底也結了層霜,而或許自從分開的那刻起,某些孤寒就一直殘存在血液裡,隨著心臟汩汩流動,所以從來沒有誰能讓妳體會溫暖。
走進空曠的大賣場,妳的手指輕輕敲過酒瓶,發出清脆的聲響,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像孩子露出調皮的笑容,卻只是扯扯嘴角,痛恨自己在分手後卻仍維持著這樣的慣性失控。那時的你們總是喧騰吵鬧,雙手東敲西打的,誓言要把這嚴肅的街給熱鬧,好比永不日落的夢之國,總是青春也永遠天真。
而那也是妳後來討厭走進超市的原因,回憶刻地太清晰,深植入血脈,要咬著牙根才不致於痛哭失聲。
「Excuse me……」驀地,身後傳來某個男子的叫喚聲。
妳回頭,差距的身高讓妳的視線剛好落在胸前,廉價的紀念旅行T恤,秋楓在深黑的襯托下吐露綻紅,盛豔如血。
「妳、從哪來的?」男子羞怯地笑了笑,「我叫喬,在北京留過學,會說一點中文。」
「金山,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厭倦這樣無謂的交際,妳拋下話語,用淡然的背影拒絕所有邀請,藍色絲質衣擺在空中劃出圓弧,魚兒一般擺尾,可如今已是深冬的季節,任何動作都會耗費妳僅存的氧氣和力量,妳明明知道,卻刻意走上這冥冥之道。
走出賣場時,K總算來了,拉開銀白色車門,妳安靜無聲地滑入副駕駛座,他則沉默地將煙捻熄,在年輕浪漫時,妳總誤以為那是種體貼,而要很多年後才會知曉,一向不愛抽煙的他,為何總要在見面前就把自己投擲進灰白煙霧裡。
妳累了,將頭倚靠在車窗,任憑流光滿溢,K卻將音樂調的更大聲些,Suede的Everything Will Flow,妳猜想那是種抗議,但意識已然遠去,朝著漫漫無邊的大海前進。
反覆在睡夢之間,車聲的搖晃像是溫暖的胎動,不該被孕育的錯誤在腹中悄然茁壯,是一切的根本,是妳此時此地身處的理由,儘管K不知道,但他卻無意地跟著音樂輕哼:Sleep away and dream a dream,Life is just a lullaby……
將妳放在附近的公園,K的車漸漸駛離,妳幾乎想不起離別前的任何話語,彷彿一卷被聽爛的卡帶,在壞毀的最初就是種不可逆的過錯,越是努力修補,只是越早地邁入盡頭。
溜滑梯、盪鞦韆、搖搖馬,七彩絢爛的塑膠設施,在路燈下映出廉價的光影,妳將身體蜷縮進紅色城堡裡,感到一股莫名的慰藉,手指輕撫過那圓潤滑膩的表面,想像他和她的孩子在這爬上爬下,發出童稚軟嫩的格格聲。
妳咬緊了唇,讓發熱的腦袋得到一點救贖,而遠方緩緩走來一隻黑色貓咪,踏出優雅神祕的步伐。
「Kiki醬……」妳輕聲低喃,是柔軟的請求。
但黑貓連個眼神也沒落下,瞬間就消失在漆黑的街道。
於是,歷經一萬多公里的跋涉遠行,眼淚終於在此刻潰敗。八年前,當他說要離開的時候,妳連張照片也沒帶走,只是拎著Kiki醬走到路上,一個人模糊地踏過所有街口,以為肉體將會隨著靈魂深深腐敗。
而就在別後的第七十八天,Kiki醬也跟著消失了,任憑妳四處奔波吶喊,卻依然沒有任何消息,那使妳終於明瞭,某些東西在得到時就註定會失去。
回憶不放過妳,任由下落的淚水流淌,漫漶成一片海洋,妳揮舞著雙臂,沒有退路地逃亡,那年輕時曾奮力向前泅泳的青春,早已在某個眨眼的瞬間狠狠翻落逝去。
於是這些年來妳流竄在廉價的市立泳池間,隱去過往的光芒,以放逐的姿態,天天面對著牙牙學語的孩子們,教導他們浮起而不下墜,自己卻總忘了呼吸。
唯一繫著妳和這世界的,就只有手上的的純藍色手錶。
即便潛入遙不可見的深深水底,妳始終相信,只要輕壓上頭的按鈕,那淡淡閃爍的綠色屏幕,就能帶妳離開,重長出雙腳回到地面。
所已當妳決定不再回來時,將這錶重新還給他,似乎也就是唯一宿命,無可迴避。
拖著疲累的身軀妳來到他住家樓下,燈未亮,像迷失的燈塔,窗前則種了盆小栽,挺立地綻放,不因四季而枯萎。
若是能夠,妳多麼想死在這裡,夜夜聆聽他的瑣碎,伴他燦爛隨他葉落,讓他成為妳的星辰宇宙,即使沒有明天好過,但殉道式的愛戀一生只要一次便足夠。
然而你們早已錯過。
妳脫下手腕的純藍錶帶,打算一切留在信箱裡,靜悄悄地離開,但遠遠的卻走來他的身影,成雙成對,映照著妳冷清的身影,這重逢終究還是免不了淚意。
「嘿,好久不見。」妳揚起微笑,輕聲地說。
但他沒有說話,眼神帶著點疏離,像是未消融的冰。
「妳是Mike的朋友嗎?」開口的人是他太太,穿著一襲碎花洋裝,小鳥依人溫柔婉約,和妳是完全不同的個體,好比鳥和魚那樣的遙遠。
下意識,妳揉揉自己寬大的肩膀,躲進懷抱中,不言不語。
「是我的大學同學。」他的眼神遺落在遠方,「很久不見了。」
沉默中,妳將錶遞了過去,毫無觸及的指尖,不斷跳動的時數,曾經嚮往的相遇只是淪為俗豔不堪的肥皂劇。
妳看著他,眼裡藏著傷,想透漏些什麼,卻始終找不到下錨的落點,關於未來你們已無可訴說,過去又是被蹂躪的記憶,能在此刻相接的,似乎只有包包裡的證明診斷。
惡性腫瘤、癌症、化療、時限、死亡,誰也沒想過的遭遇,誰也不願面對的難題。
「只是剛好來玩,想說順便將東西還你。」妳揚著笑,雲淡風輕,「很高興看見你這麼幸福。」
在迷濛的夜色下,妳踏著遺憾離去,想找一片無人的海洋,放肆地游著,而當清晨時,那淡藍色的手錶將發出一聲微弱的響音,但那時妳已到了彼岸,不再過問世事。
妳只希望窗台前能夠開滿了花,恣意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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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