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總是不停不停地落。

我仰起頭，任由那些冰冷滑過臉龐，沾濡上胸口，但手裡的白花漸漸被雨淋濕，讓我只好快步走回屋裡。

房子裡頭很溫暖，有著爐火嘎茲嘎茲的聲響，或許此時我應該要坐下，在柴火前將濕透的身子給烘烤乾淨，可我一心只是掛念著龍。

一如往常，牠坐在書桌前，手裡揮舞著流光，整座星辰都在牠的掌控裡，透著熠熠動人的光采。

見我前來，龍停下了手中任務，用斑翳但溫柔的目光望著我。

「你回來了。」牠很輕很輕的說著，然後將我懷裡的白花給捧掬起來。

龍有著一對歷經滄桑的掌紋，上頭刻著許多斑駁的昨日，但牠卻是不以為意，總是要我明白萬物自有天命，潮起潮落的興衰，不過都是一種輪迴循環。

於是龍的身體一天比一天還要差，我的眼淚卻始終彌封上鎖，不敢哭，因為我知道龍不希望我哭。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朵的天曇花，象徵著我和牠相遇的日子，但我卻常常感覺不到歲月的流逝，只有每個清晨採摘下花朵時，那清洌冷顫的脆弱，才微微提醒著我，生命的消逝和隕落，往往只在這麼一個微小的剎那。

然而我也是曾經走入那死蔭的幽谷，踽踽獨行，既不曾見過繁花盡落的美景，也未曾品嚐百醉纏綿地痴狂，只是如同孤絕的蜉蝣一般，朝生暮死，虛枉此生。

是龍將我從死亡的深淵裡救起。牠說，我命中帶著一雙受苦的眼睛，所有的磨難都只是註定，我得試著與苦痛併行。

於是我開始學會放下，渡難此世的牽掛，深深相信有那麼一天，我能和龍一同離開這沾滿紛亂的塵囂。

在第兩千兩百二十一朵的白花盛開前，我夜夜都在祈禱。

但就在驟雨逐漸蔓延後，我終於了悟，自己或許就是那片兀自倒錯的逆鱗，使牠磐石般堅毅的心靈，懂得了愛情的愁苦，就此失卻了永恆。

而在明日的白花盛開前，我想我會離開。用最殘忍的方式道別。

因為龍，就是我這世最深最重的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