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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25 07:56:29瀏覽549|回應1|推薦9 | |
秋窗手記
秋窗,是涼謐的。 行到草地,夕陽的仲秋份外淒迷。 綠色的視野裡座落著白色的球門。夕陽裡有幾個人從草場上走過,這時輕輕地一陣風,捲落了一天的飛煙。 有著野性的他,腳下就忽然騰動了起來,步向視野,跳向視野,他呀,他──奔跑在草地和草地之間,把自己投身給秋日的土地,呼吸著秋日青草的氣味:他奔著,像隻想像中在原野裡、陽光下那種皮毛光潔的獸:牠奔著!
秋窗,是殊異的。 回到家中,由書架上取下「番石榴集」,正悼念著「老舟子行」中,那段用如柴手掌和盤筋的臂來訴說神祇們無一垂憐的世界:忽然,燈光一閃,原來書室裡有了一個陌生的訪客:大大的複眼,纖長的驅體,並有著兩對薄薄的翼,牠在室中繞著,「不知道牠何以誤入我室?」他想著,望著撲翅的牠,小翅和硬壁磨擦的聲音斷續著,他忽然想起他──平常,在平常的水湄,他是最喜愛牠們點水的樣子,牠們不總是迴旋在涼謐的池面嗎?不總是停在水草上把自己的影子現給天空?如今,發生在他室中的何以如此? 他決定送牠出去,一如往日,他釋放弟弟的籠中鳥雀,他走近牠,但牠卻不懂得?他,牠變的更為驚慌了。「喔!那是會令他受傷的。」他不忍,於是就靜靜地,裝做看書的等待,他翻著書葉,但是滿耳都是小翅和硬壁的摩擦聲,他忍耐著,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他甚至問自己,「我當初為什麼竟會把紗窗釘死的?」……這樣,直到他翻完了「老舟子行」的七章時,牠才終於歇息了;牠一動不動地落在一本書的扉頁上──就是那本叫「羅亭」的書上,看著他已無力的兩翅,看著牠細細不住顫抖的尾部,他很巧地想起「羅亭」那小說中的人物。「悲劇呵!」他輕輕地喟歎,他想,或許他和羅亭都堅持著奮鬥和掙扎的事實,就是這世上某種生命的意義吧。 在憾然地感傷裡,他讓牠棲止在他的掌心,他捧著牠,開門,走下樓梯,穿過衖堂,來到家居附近唯一的一片草地。在告別的凝視後,牠就振動自己的掌心,以使牠自他手紋的網路中離開──他立著,突然開始回憶,回憶自己和牠,他立著,奇異地,任由街燈把青草照得晃人的眼,他任由街燈照著他的掌心……。
秋窗,是肅肅的。一次,只是由於他看到報上的一則消息,敘述著一個十七歲漁人的故事,從此他就變了。 他曾經是一個青年的戰士,一個沒有為國家戰鬥過的戰士,雖然他曾經躋身最優秀的兵種,雖然,南中國海,他乘船艦也曾去巡弋。他卻只在這次消息後,這些才突然對他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意義── 為了表達二十五歲的它,對十七歲漁人的虔敬,他曾不自量力的,運用他的想像力去想像。「呵!他會是怎麼樣的?」他設想著,並且,他私下地把那青年舟子的名字──像是朋友般的記在他的筆記本裡,甚至,他會設想,當初在南中海上巡弋所見的眾多船舶裡,這青年也在其中?或者,他竟設想,他也曾把寂寞散向海──一如寂寞的他? 當然,假想是白費的,他卻為此而沮喪,他又曾不止一次地想為那青年舟子寫些什麼,而且,他依照著報上的一點敘述,確實也寫過些什麼,但是他寫的東西永遠無法經得住他自己虔敬而欽羨的考察;終於,他收起了所寫的什麼,並且,他焚化了他為青年舟子所寫成的全部諛詞和頌歌,他告訴自己,「不知道的就不知道吧,不該讓我的想像把這個偶像歪曲或玷污。」 從此,他變了,他那二十五歲,已然許久未曾落淚的眸子,開始常常濕潤和模糊……他變了。尤其,有一次,當他忽然自知,顯然,他不可能和青年舟子一樣,做出那一手拯救全船的故事時,他彎了彎手臂,端詳了一下鏡中的自己──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只一展眉,就自他的額頭散開了久積的鬱憤──他開始完全開朗而智慧地屏息著──完全不同於往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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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