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0/23舊作新貼；2003/11/20修訂。我看電影不會很講究，偶然寫一兩篇影評，未必聚焦於影片本身，而是觀影引起的一些聯想。〕

　　連續看了兩部片子，先是在國慶日和家人跑到東南亞戲院看了《天地英雄》，再隔一星期在家中看了《駭客任務二》。 

　　這兩部片子本不相干，但卻讓我看到影片品質和宣傳所造成的知名度兩者之間的極大反差。

圖片來源：http://www.route79.com/assets/images/matrix-reloaded-shot.jpg

　　《駭客任務二》挾著首集《駭客任務》的優越戰績，加上大量的宣傳，的確吸引了不少戲迷。但不知其他人是否會和我一樣，在看《駭客任務二》的時候，看到快要睡著。假如不是因為全家一起觀賞，我大概要中途關機了。我給它的評語是：「年度十大爛片之一」。

　　一部影片賣座很好，會在商業利潤的驅使下，拍出續集。但是續集往往是走下坡之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創意已在第一集用完，續集再也玩不出什麼創意了。《駭客任務》的創意是很多的，崔妮蒂在片頭的打鬥停格已經成為經典，尼歐的幾場打鬥尤其是閃避子彈的慢動作特寫，都讓觀影者驚嘆不已。但是，即使是動作片，如果沒有好的故事也無法成為好影片。《駭客任務》之中最令人驚悚的是有一天突然發現：現實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以為真實的卻全是虛擬，而且人還被機器所奴役。這樣的驚悚效果實在可與卡夫卡的《變形記》相比擬。

　　但是，首集豐富的創意以及好看的故事，到了續集已經後繼無力，崔妮蒂變成了菜鳥，莫斐斯開始喋喋不休，尼歐變成了超人，再加上一大堆不知所云的對話，讓人看得興味索然。續集不是沒有創意，但也不過是新造出了兩個亦人亦鬼的白髮雙胞胎而已，而尼歐的飛天術怎麼也不能說是創意。影片中還有幾個有頭無尾的場景，更使得結構雜亂無章。

圖片來源：http://www.lifeweek.com.cn/2003-10-15/images/5211.jpg

 　　相對的，沒有多做宣傳的大陸片《天地英雄》卻是一部極好看的電影。導演何平，早年曾拍過《雙旗鎮刀客》，我只看過影評，但一直無緣觀賞，這次自然不放過。我已經約有十年沒進電影院，東南亞戲院什麼時候把一個廳切成四個廳也不知道。想當年東南亞戲院是我們學生的最愛，雖然是二輪，但票價便宜，距離也近。

　　如果拿《臥虎藏龍》和《天地英雄》相比，前者拍出了武俠片的美，後者則拍出了武俠片的粗獷。《臥虎藏龍》中有大漠，《天地英雄》則幾乎全片都在大漠之中拍攝。

　　故事講的是盛唐時期，一批由僧侶和朝廷護衛組成的駱駝商隊從印度出發，向著長安前進，途中遇到沙塵暴，全隊人員幾乎都被濃沙掩埋，只餘一名青年和尚和一名軍士，而軍士則救起了一名半死的路人。這名路人原是唐朝的李校尉（姜文飾），因為抗命不殺手無寸鐵的突厥婦女和小孩而帶著部眾叛逃，被唐朝皇帝下令追緝。另外，日本派來的遣唐使中，有一名使華已久武功高強的來棲（中井貴一飾），則在服務接近滿期獲准返回日本之前，接到了大唐皇帝的最後一道使命：捉拿李校尉。這位「馬快」（捕快之意）還護送著一名死在西域的朝廷將軍千金文珠（趙薇飾）。

　　駱駝商隊表面上運送的是經書，實際上更重要的任務是把「佛骨舍利」運回長安。這消息不知怎麼的走漏了，引來突厥國王的覬覦，派出部隊勾結西域中最厲害的響馬（強盜）一起演出了奪寶之戰。

　　影片中有很多快動作的打鬥鏡頭，但何平導演完全不用吊鋼絲技倆，而是用近身肉搏戰、馬戰、駱駝護衛戰（駱駝排成圓形一致向外，以此為大漠中的一個小據點）、奪水戰、孤城攻守戰等等，令人目不暇接。

　　人的體能是有極限的，一般高來高去的武俠片往往不顧這個限制，但《天地英雄》的俠與盜仍然要受到體能與客觀環境的很大限制。在沙漠中最珍貴的自然是水了。影片中最令人動容的便跟水有關。在駱駝護衛戰中，響馬發起一陣攻擊，踩破了守方僅剩水袋後立刻退回，守方原來不明所以，後來才發現水袋已破，便只有坐以待斃。但響馬一方用了非常殘忍的消耗戰，把一個水袋丟到兩軍之間，誘使守方出陣撿拾。守方明知出陣必死，但仍有壯士毅然而出，走幾步射來一箭，命中大腿，再向前，終於撿起了水袋，轉身欲回，走沒幾步，一箭射來正中要害，臨死前奮力擲出水袋，此時觀眾的心隨著水袋上下，眼看水袋可以送回守方陣營，第三箭卻又射來，水袋破裂，觀眾發出好一陣嘆息，這不是白白死了一員猛將嗎？恰在此時，另一名雇傭而來的老武士在傷重快死時，奮力插劍入地，竟然刺穿了百尋不著的潛河，大量的水噴發而出，攻方驚嘆不已，直呼天意，黯然退去。觀眾也感嘆不已，早一刻引水而出不就保住一條英雄好漢的性命了嗎？

　　影片中凸顯了一個「義」字，為報救命之恩，主角李校尉不惜以亡命之身長途護送駱駝商隊回返朝廷；其舊時部眾雖皆已娶妻甚或生子，卻以一人有難即是全體有難之念，齊赴艱險的護送之旅；馬快來棲雖任務在身必須捕捉校尉，但由於初見之時約定的三招之內沒有取勝，也由於李校尉也算是為朝廷辦事，乃變成要保護校尉的安全；即使完全沒有武功的青年和尚，為了守護佛骨舍利，在最危急的時刻也毅然引頸就戮。影片最後死得只剩下男女主角，但終於完成任務，把佛骨舍利送到了長安。什麼是「英雄」？導演說得很明白了。

　　本片最為人詬病的大概是神蹟了。年輕和尚為解眾護衛疑惑——為何一批經書會引來恁大殺機——，首揭佛骨舍利層層護蓋現出神蹟時的幻麗場景一回已夠，但導演為了保全男女主角性命，也為了佛骨舍利終能平安送至長安，只好讓佛骨舍利在俠盜爭戰呈一面倒之際再現神蹟，結果一部武俠片到最後儼然變成了神怪片，使得片中大段的廝殺都成無謂。然而，解讀本就多元，若俠者不盡力，即使佛祖也未必保祐哩。

　　因為導演已經讓我獲得極大的觀影滿足，所以縱使有以上這麼一個說不圓的劇情安排，我也就不怎麼在意了。總之，不是生長在大陸的人，拍不出這樣一部粗獷豪壯的俠義片子。

• 延伸閱讀：〈就《天地英雄》訪何平〉

[後記]

　　我去看《天地英雄》的時候，觀眾寥寥無幾，一個廳大概不超過二十人。但是，《天地英雄》明明比《駭客任務二》好上幾倍，怎麼會有這樣的反差呢？

　　先來顛覆一下傳統的「西方」、「東方」說法。如果以台灣為中心，「西方」其實在台灣的東邊，而「東方」卻正是在台灣的西邊。當然，台灣本身也是傳統說法中的「東方」一部分。

　　台灣主體，究竟是習慣向東看還是向西看呢？兩者皆有。

　　粗淺的說，大概經濟上除了向東看，近年來更多的是向西看的。政治上則既向東看也向西看，但近年來更多的也是向西看。有的人更是只向西看而不向東看，雖然心理上總是不知不覺或有意無意地依恃著東方的日本和美國。然而，經濟上的向西看和政治上的向西看，心理基礎並不相同：一個是前進，一個則是退縮。

　　那麼文化上呢，向西看時採拒斥或漠視，向東看時又毫不保留地接受。這是為什麼在台灣《駭客任務二》會比《天地英雄》有更多的票房和知名度的原因。

　　在文化上，除了向東看，其實也應該多多地向西看，更要全方位地向全世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