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16　中國時報

繁簡字採擇應有的認識

中時社論

近日媒體傳出聯合國將於二○○八年起不再採用繁體中文之新聞，後來發現是一則烏龍報導。雖然新聞是烏龍，但事實真相卻是「自一九七一年中共加入聯合國後，簡體中文即已成為聯合國唯一及正式使用的中文」。因此，如果大家所擔心的是繁體中文的使用是否會因聯合國官方規範而萎縮，則答案已經很清楚：如果繁體字會因聯合國官方不使用而萎縮，則它三十多年來早該油盡燈滅了。繁體字之所以今天還能夠屹立不搖，主要是因為它具有中國歷史文化承載的基本面，而不是因為任何國際政治權力的採擇決定。既然國內最近對於繁、簡體字有相當的討論，我們願意在此提出見解、釐清觀念，也對相關教育文化主管的錯誤思考，提出一些批判。

首先，台灣社會有少數意識形態極重的人，總是傾向用「台灣應與中國大陸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順著這樣的邏輯，中國大陸採漢語拼音、簡體字，台灣就偏偏要使用特殊的拼音與繁體字。這裡有極為嚴重的認知錯誤，不得不予辨明。所謂拼音系統，是指將中文發音轉換為英文或其他符號單字碼的一種對應關係。因此拼音系統只是一種語音轉換「工具」，所涉及的文化本體不多；而拼音轉換的目的，只是為了要銜接不同終端使用者，便利其查詢或分辨。但是文字與拼音則截然不同。文字直接承載歷史與文化的紀錄。只要無以計數的中國文史材料是用繁體字所表達，則繁體字就有它不可磨滅、無可取代的實體功能。簡單的說，拼音是工具，其目的只是為了與外人銜接，故台灣幾乎沒有標新立異的意義與空間；但文字則與文化本體息息相關，台灣的採擇就有相當重要的實質意義。

其次，我們也該了解當年中國大陸推行簡體字的背景，才能對繁簡字採取正確的態度。在理論信仰上，中國共產黨是一個著重工農低層民眾利益的社會主義政黨。在共產黨主政之下，自一九四九年起，中國即掀起一波波教育改革、文字簡化改革以及後續的文化大革命。在文革期間，共產黨取消了升學考試，而以「階級成分」作為能否升學的判準。這樣的遽然改變，使得農村子弟的升學率在短短數年暴增一倍。當時共黨執政者的邏輯，就是要打破原本不利於中下階層的升學制度。依照同樣的思考，中共也認為繁體字不利於廣大工農階層的學習，也不利於階層流動，因此遂以強制的手段推動簡體字。大多數歷史上文字的轉變都是逐步緩進的，但當今中國大陸所使用的簡體字，卻是激進革命式的改變。這種激進轉變或許有其一時的威權普及效果，但卻不符合自由主義的基本價值，也會產生若干文化斷層的後遺症。

在理解了簡體字的推動背景之後，我們就能對繁簡字取擇之辨做出比較正確的判斷。中國早年的歷史都是以帝王將相等統治者為核心，其衍生的文化藝術，自然也有此「階級」意涵。早年的主流文化既然是刻劃極少數帝王將相，則傳載文化的文字就沒有「普及」的考量，其字體之「繁」當然也就在預期之中。以現代民主多元的眼光來看，早年的中華文化雖然有極重的貴族氣息，但那本是文明演進的自然產物，我們不必用現代人的思考角度去強加改變，當然也不該以階級革命的狹隘思考，去推動簡體字。文化演進是中性的、自循軌跡的；任何人為強制的改變，都只是反映出主導者在文化洪流中的自大，而這些改變也都是對多元文化的反動。當年中共強力推動的簡體字無可避免的造成中國大陸歷史文化吸收的斷層，迄今他們還在設法彌補。台灣珍惜繁體字，絕不是因為教育文化主管的個人態度，而是基於對多元文化演變過程的尊重與謙虛。

總之，文字的採擇是歷史文化複雜演變的結果，不應該成為掌權者的「政策」標的。明乎此，教育當局也就大可不必下達「哪些簡體字學測要扣分」的威權命令。如果教育當局一方面堅拒簡體中文之使用，另一方面又准許學測出現火星文的試題，主事者背後的文化體認，恐怕就很值得檢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