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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迷夢第六幕-神意
2013/04/08 14:14:52瀏覽186|回應0|推薦33

 冬天的陽光曬在方旭興的臉上,他一人失神的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右後方的桌上堆著各種顏色的公文夾,他從口袋拿出菸,抽了一根,淡淡的煙圈冉冉而上,他的臉並沒因此放鬆下來,反而顯得緊繃。桌上的電話響了,方旭興離開窗前,按下通話鍵,傳來祕書的聲音:「韓在邦技師來了。」

    掛斷電話沒多久,韓在邦進到辦公室,方旭興倒了兩杯咖啡,一杯給自己,一杯給他。

 「希雅好些了嗎?」

 「沒有,一樣昏迷不醒,情況變得不太樂觀……那麼良作呢?」

 「醫生說已經盡力了,因為實在找不出導致他昏迷的原因。已經半個月了,看來沒希望了。」

 韓在邦啜了一口咖啡,「說也湊巧,良作與希雅竟然在同一天倒下,也同樣昏迷不醒了半個月,倒下的那一天還是我們決定讓他們結婚的星期一。」方旭興聽到他說的話,不禁搖搖頭。「這樣的情形或許就是硬湊合他們的我和你,該受的報應。」方旭興一臉不以為然,怒斥他的說法,「我看你是廟拜太多拜傻了,才會說出這種沒科學根據的鬼話,你是電腦工程師,說這樣的話,傳出去可不太好。」韓在邦絲毫不以為意,「我雖是電腦工程師,卻不是古板的人,我拜廟,是因為曾見過奇不可喻的事,不是人云亦云,隨波逐流。」方旭興輕哼了一聲,「你到是說說看什麼奇不可喻的事!」韓在邦又喝了口咖啡,放下咖啡杯後,娓娓道來。

 「我岳父是種菜的,那年菜蟲不知怎麼的,個個強壯的無論用什麼農藥都殺不死,眼看整園的心血都快毀了,有人就建議他到南澳的一間五穀宮求求五穀大帝。隔天我和老婆便帶他到五穀宮。說也奇怪,一踏入宮門,已經降駕於乩身的五穀大帝連問也沒問便招了我岳父過去,當下我只覺得是乩童故弄玄虛,沒想到他又招了我老婆過去,順道取走她手中的礦泉水。他拿著礦泉水嘴裡唸唸有詞,不知唸的是什麼,完全聽不懂,又同時用食指在瓶口比劃幾下,唸完後把礦泉水交給我岳父,吩咐在當天的子時,也就是晚上的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向菜園灑下整瓶的礦泉水,並且事成之後,每次收成都要捐出十分之三的收穫救濟貧苦人家。我岳父答應後便回家。照著指示做了之後,真沒想到那些菜蟲真的消失得一乾二淨。自此我岳父對那間宮的五穀大帝深信不疑,這讓我興起向大帝問事業的念頭。後來載我岳父回廟還願時,我向辦事的主持求問事業前途,得到的答應僅是五穀大帝專司農事,農事以外的,另求他處。」

 「哼!神不是萬能的嗎?還有辦不了的事,我看你岳父菜蟲消失,只是巧合,那主持定是神棍。」

 「起初我也跟你有相同想法,認為他是神棍,但到了後來我才慢慢了解神非萬能,而是各有專精。岳父還願後要離去時,主持叫住了我,拿了一張名片給我,說要問事業前途得去此宮。送岳父回家後,趁天色未暗,按著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間宮,宮名是定安宮,主神是三官大帝。」

 「這宮名好耳熟…」

 「這間宮離你在冬山的別墅約一公里遠,這是你搬家時請我幫忙那天發現的。」

 「你從沒提過。」

 「你不信這,我自然不曾提。」

 方旭興點了點頭,韓在邦一口喝完咖啡,「進到那間宮,主持迎了過來,開口便將我的來意道破,他說:『你若是來試探,勸你珍惜時間,神是否萬能,你得進入這世界,花心力去了解,不是一蹴可及的。但如果是求問事業前途,本宮今日是濟世日,七點時會開壇扶鸞,不忙的話敬請稍待。』他既然都這麼說,我當晚就在那附近找小吃攤解決晚餐,快七點了再進宮去。回宮後,看見三名穿著黃色長袍的人,其中包括那位主持。那三名穿黃袍的人站在方形神案前方,一人一手抓著小木椅的腳,只把椅子的左前腳懸空,那隻腳就在鋪滿檀香粉的神案上亂畫著,畫了一會兒,椅腳停在半空,一名光頭老人招我過去,我一靠近,懸空的椅腳迅速的在神案上寫字,每寫完一字,老人便拿著金紙抹掉,來來回回寫了二十八字,內容全在這張紙上,你看。」韓在邦遞出一張黃紙,方旭興接過黃紙一看,上頭的字跡確實不是韓在邦的,內容則看似廟裡求來的籤詩,「山窮水盡疑逢春,豈知汝命又乖舛,方城不守債台築,外恩到頭終討還。」這樣的詩句不可能是韓在邦寫來唬弄人的,況且也沒必要如此,詩意淺顯,卻如實寫出現今情況。世界上真有那麼神的事嗎?方旭興將黃紙遞還給韓在邦,面有疑色。

    韓在邦沒問什麼,收了黃紙放入口袋,又遞出一張黃紙,「這張是上星期一我去那間宮問的,剛才那張是五年前問的,上一張的事或許他們已略知一二,但是這張,不由得你不信。」方旭興翹著嘴角,打開紙來看,這次的詩變長了,一共五十六字,「唏噓唏噓天哀兮,雅樂何時變哀悽,良人魂離夜三七,作別雨袂事何易,孽造高台不思已,鷹施蛇兮今嘆息,方城傾圮逐塵憶,寒雪綿綿無盡期。」「你看出來了嗎?」方旭興低頭不達,心裡想抗拒此詩,卻沒辦法,每句首字連起來讀便是「希雅良作孽因方韓」,若是湊巧,這未免也太巧合了,自己從未拜廟,當然也不會帶家人去,然而他們怎能寫出良作二字,又在良作二字寫下說「良人魂離夜三七,作別雨袂事何易」這兩句聽起來就令人發毛,彷彿在說良作不久人世。方旭興搖落這想法,把黃紙遞還給韓在邦。「你一定在想這首詩寫的對象是誰,當時看見這詩,我也嚇了一跳,為什麼會有良作二字,而且與希雅並列,八個首字連接起來,又有一番意義。」韓在邦的眼盯著方旭興逐漸嚴肅的臉,「八字中隱藏的弦外之音,不必多說,你肯定與我有同樣想法。那晚我等到主持閒了,拿著詩去問他,不料他一見到我,便要我什麼也別問,因為主角未全到,等另一主角到了再說。我明白另有一人是誰,但我刻意裝傻,他見我裝傻,便笑了笑走掉。」方旭興的臉越發凝重,心想良作真如詩中所云,定是受到什麼神秘力量影響,而那股神祕力量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報應,因為自己前些年所種下的惡業,今日由良作承受,他不禁有些怨懟,難道為兒子的下半生著想是不對的,這問題愈想愈令他頭疼。

 「這事原本早該告訴你,為何拖到現在,其實是為了希雅的緣故,那位主持不曉得怎麼得知我家電話,昨夜他撥了電話給我,他說:『這本來是天機,不該告訴你,但天官大帝不忍兩個年輕生命殞落,特讓我提醒你最後一次,若不再帶你朋友來,恐怕事情將難以挽回,請慎思…』因此我不得不來告訴你,」韓在邦在不得不三字加重語氣,惡痕痕瞪著方旭興,「一切都是為了讓希雅醒過來,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今晚跟我到那間宮,不然後果恐…」韓在邦的手機忽響,接通後便到辦公室外去講,方旭興現在無暇懷疑韓在邦為何急忙到外面講電話,短暫的獨處倒是他求之不得的。良作昏迷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竟能一語說破,除了韓在邦說出去外,剩下的就真的是神蹟了,若是前者,其心思便可知道是為了錢,藉著與神棍合作,神棍假以法會之名,實行騙財之事,這類事在新聞上不勝枚舉。若是神蹟,何不直接找自己,而是找人傳話,那人還是他的債務人韓在邦,也莫怪方旭興會有前面的想法。又想回來,韓在邦會為了還債,或者報復方旭興,而出此下策?倘若真是如此,韓在邦會有什麼後果,他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方旭興暫且擱下前項的可能,喝光變涼的咖啡。

    韓在邦講完手機回到辦公室,並沒有把門關上,「我有急事先走了,晚上我會在那等你,不要讓我白費口舌。」

 

 星期一晚上六點三十分左右,韓在邦站在宮門外叼著菸,眼睛不時向著宮前大馬路左右來回,始終沒有一輛車能停下他的眼。再過十幾分,主持就要起鑾椅辦事了,今天來問的信徒只有七八位,不用多少時間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到時主持退鑾,一切就完了,希雅將墜入無底的黑暗,再也醒不來了。一想到這,他的心彷彿沸水般不能平靜。他把菸屁股丟進為菸槍準備的綠色蚊香罐後,雙手插在口袋,在天公爐附近徘徊不定,心裡不停的默禱著。

    主持已經開始扶鑾為信眾解惑了,韓在邦在門外看著主案上半人高的三官大帝,眼神停留在居中的天官大帝,心中暗念:「天官大帝……弟子知道錯了,知道過去嗜賭成痴,險些家破人亡,又向方旭興借錢還債,欠他的債又以女兒作為還債的抵押品。這些罪我全認了,要處罰,處罰我好了,希雅是無辜的,請讓她醒來吧!求求祢,天官大帝……」他顧不得旁人眼光,雙腳跪下,不停磕頭,信眾紛紛私語。拿金紙的老人用手示意眾人安靜,與身旁的一名中年人交談後,金紙交給中年人,自己走到殿外。

    「年輕人,別跪了,起來啦!」老人牽著他起來,「我是不知道你有啥苦衷啦!但是吼!我知道三官大帝很慈悲,主持他人很好,不管你有啥困難,一定會幫你解決的啦!所以呀!不用跪啦!男兒膝下是黃金,不可以隨便跪。等一下人都問完了,再進來,我幫你求三官大帝。」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對他笑了笑,回到殿內,韓在邦不禁眼淚泛紅。

    宮內僅剩一名信徒尚未問完,其餘的都已離開,韓在邦坐在天公爐右方的長板凳,看著廟口,來往的車輛令他失望。九點剛過,最後一名信徒走出大殿,手上帶有一瓶加持過的礦泉水,信徒不時回頭感謝辦事的人員們。看著那位信徒歡喜的表情,他的內心滿是說不完的感慨,殿內的眾神是否會答應試著拯救希雅,讓他也能帶著些許笑容離開?只要神佛們不拒絕任何的嘗試,即便最終是失敗的,那也是希雅的命。然而更使韓在邦憂心的,是一旦失敗了,卻又該如何向從頭至今被蒙在鼓裡的妻子解釋呢?為了妻子的健康,有關於債務的事,對她是完全封鎖的,因此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被當成抵押物賣了,而希雅也不曾告訴她這些事,或許是女兒顧及母親的身體,不願令她操心。所有的苦,韓在邦與女兒雖共同承擔,卻未能體會她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面臨可能死別的心情。如今希雅生死未卜,想這些於事無補,但他心下暗許,生,他願以下半生的時間,請求妻子,以及希雅的原諒。不過要是死呢?要將這件荒唐事隱藏至死嗎?就算決心隱藏,又能瞞多久呢?韓在邦心裡無比沉重,看著那位最後離去的信徒的笑臉,有種羨慕的落寞,那張微笑似乎被自己遺忘了很久,怎麼想都無法想起。

    韓在邦站了起來,想再點根菸時,殿裡走出一人,是剛才那位老人,老人走到他旁邊,「年輕人,主持要你進去,」老人伸手把夾在他指間的菸拿了過來,丟進鐵罐,「菸抽再多,也不會帶走你心中的苦,只會讓你更煩而已,真要抽,也要等到事情解決了,才抽得爽快。走吧!」

    韓在邦站在主持的左前方,他盯著三名辦事者手上的鑾椅,懸在半空中的鑾椅左腳一動也不動。韓在邦左旁的老人見鑾椅遲遲未動,急開口道:「天官大帝,信士韓在邦遭逢困苦,今天晚上來這裡想求得方法脫困,懇祈天官大帝指點韓信士一下。」老人用手肘頂了韓在邦,他隨即雙手合十連聲祈求,約過了一分半鐘,握著鑾椅右後腳的辦事者忽睜眼,向老人使了眼色,老人急到殿門喚來一名約三十上下的男人,男人快步來到主持後面準備接駕,老人則從主案裡拿出高腳木圓凳。三人握著的鑾椅緩緩放下,主持收回手,雙手合十,另外兩名辦事者,一名拿鑾椅到內殿放,並拿出一件紫紅色的官服與一頂烏紗帽到外殿來,另一名則將原本鋪滿檀香粉的桌子收拾乾淨。不久,天官大帝降駕。

    韓在邦到定安宮拜拜也有一段不短的日子,雖不是每星期一來,倒也知道三官大帝降駕的次數,一年四、五次算是最多了,基本上天官大帝唯有在元宵節、中元節、農曆十月十五,這三天才會降駕,否則平時的濟世日幾乎不降駕,都利用扶鸞的方式處理信眾的疑問、困難。今晚鎮宮主神天官大帝親臨,他的內心頓時稍微鬆了一口氣,但也覺得事態嚴重,一方面為方旭興感到可惜。不過天官大帝甫開口,便讓他覺得剛才的惋惜是多餘的。「此次二位總算到齊。」一旁的人完全不解天官之意,想繼續探問,韓在邦納悶的看著天官大帝,明明就他一人來,為何會說兩人到齊,老人低聲問他怎麼回事,他搖著頭。就在此時,廟口有輛車開進來,韓在邦一眼就認出是誰的車。車燈照得殿內一片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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