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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迷夢第二幕-月梢
2013/03/11 14:56:11瀏覽473|回應0|推薦44
已經下了一早上的雨,下午仍舊持續。沒得曬的衣服,婦人只好全丟進烘衣機,按下橘紅色開關,烘衣機發出近似牛鳴的聲音,裡頭的衣服隨著滾桶轉動,大約十分鐘這些衣服就能全乾。婦人擱下衣簍,走出洗衣間到客廳,看見兒子坐在落窗前看著池塘。婦人心裡清楚無論怎麼勸,良作都不會改變,從昨晚跟父親頂嘴的情形,可以看出良作的堅持,只是十幾年來未曾見過,昨晚一時慌了,無法相信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然為一隻貓反抗父母。
婦人走到餐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落地窗前的良作似乎沒發現婦人的存在,即使婦人端杯水在他後方皮製黑色沙發坐下也不為所動。婦人啜一口水,往池塘方向看去,池塘後面的圍牆有三米二,不敢相信貓的跳躍力那麼好,也或許是榕樹幫的忙吧!十三天前,牠越過圍牆,開始了將近七天的糾纏,從那刻起良作像著魔般,下午兩點一到,不管什麼事一律放下,只為了在池畔等牠,連續七天風雨無阻。
婦人把杯子放到桌上,側著身子對良作說:「良作,今天是第五天了,牠要會來早來了,你還在那等什麼。」良作沒有回應,雙眼仍在雨中徘徊。「昨晚你實在不應該用那種口氣跟你爸說話,你爸是關心才這麼說,你的身體不好,萬一生病了,可不像平常人吃個藥、睡個覺,就大概好了。況且你要什麼,幾乎就有什麼,他怕你孤單,還經常辦烤肉會,邀公司的同事孩子來,你也因此交了許多朋友,其中Venus,還是你女朋友,可是你昨晚竟說那種話,你覺得這對你爸,還有你的朋友公平嗎?如果讓Venus知道了,她心裡不知道作何感想。」這些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見良作啟動開關,逕自往房裡去,任他背後的母親獨自叫喚,也不能停下兒子的輪椅。
婦人看著兒子毫不回應的躲進房間,心中雖是惱怒,但更深的無力感以及歉意,使她只能默許他的沉默。

女朋友這三個字組成的意念,在良作的認知裡是一種喜悅,擁有女朋友絕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原本單獨的人生出現一位與自己相知相惜的女孩一起奮鬥,那是美妙的,因此,女朋友一詞是另一半的代名詞,而它的最高級則是妻子,或者是老婆、太太等。
良作輪椅移到落地窗前,看見窗外毛髮般的細雨,這場雨自清晨開始下,至今還未停歇過,地上散落四、五處大小不一的水窪,這些水窪互不相連。母親說Venus是他的女朋友,良作心裡彷彿是雨中的池塘,漣漪無數,在一圈又一圈的波紋中,看到的是一團團良作與Venus的泡沫幸福。

Venus是日文系二年級的學生,身高約170,體態雖瘦,因為游泳的關係,整體來看是十分的穠纖合度。清新的臉蛋,披著一頭過肩的棕色捲髮,細眉大眼是她最引人之處。在大學裡不乏眾多追求者,卻從未有人打動她的芳心,也沒傳過什麼花邊新聞,每天上下課僅和好姊妹互動,結束一天的課,除了上社團晚歸,不然上完最後的課就是回家。
她的父親是一家電腦公司的工程師,公司的老闆正是良作的父親。當時良作興起想學日文的念頭,在一次公司早會時他的父親藉機詢問所有的員工,她的父親便在早會後推薦自己的女兒韓希雅-Venus。
由於正逢暑假,Venus在寒假又計畫前往日本,家中經濟不闊綽的女兒,不想花父母錢,自然很高興的接下這為期十週,一星期五天十小時的家教,然而家教的待遇卻使她心生卻步,十週的待遇竟有十萬,這樣的價碼對大學生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因此在無形間成為她莫大的壓力,好幾天都想推掉,無奈雇主是爸爸的老闆,要是拒絕,恐怕讓爸爸難堪,另一方面為了寒假前往日本的旅費,Venus還是硬著頭皮接下這份十週的家教。
那天是七月上旬某個星期一的下午,火燙的陽光照在座落於冬山鄉的別墅上,也曬到站在大門外等候開門的Venus。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良作的家,過去雖然有不少機會可以來,為了不要讓費盡苦心瘦下的身材復胖,每次的烤肉聚餐一概敬謝不敏,因此,初次來這裡,除了新鮮之外,更多的就是緊張了,根本沒法欣賞日系風格的別墅了。
良母帶著Venus來到良作的房裡,良母對正在看書的良作說:「良作,把書收了,老師來了。」良母收拾兒子書桌上的書,把書堆到書架。「良作,這是你的日文家教。」Venus走到他的左側,身體微彎說:「你好,我是你的日文家教韓希雅。」良作看著她雪白的臉,不禁紅了臉,耳根子漸熱了。良作急忙別過頭,把眼神落到不停變化秒數的電子鐘。耳後母親與希雅短暫交談後便留下他跟她了。
良作是希雅第六個學生,卻是第一位坐輪椅的學生,不曾接觸身障人的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與良作做互動。另一方面,良作過去家教都是三十以上,與左邊教授五十音的老師,有著天與地的差別,她的年紀稍長良作幾歲,姣好的外貌更讓正值青春期的他,下體不禁緊繃起來。韓希雅仿彿磁鐵一樣,令良作的眼不能離開她。
  自此之後,韓希雅的身形完全侵入他的心,他的生命不再是想與書相伴,良作開始有了別的想法、別的慾望。

回憶不自覺的從雨景裡走了出來,落地窗前看雨的良作暗自唸著:「一年的時間,我作了一場南柯夢,愛神變成了撒旦,這,妳都不知道吧!」風鈴輕輕搖動,房間外響起了電話鈴聲,沒多久換成母親的叫喚,「良作,是Venus。」
  良作出了房間,到客廳自母親手中接過電話,隨即響起悅耳的聲音。
「喂!良作,今晚我會回宜蘭,需要我幫你帶點什麼嗎?」
  「被妳這麼一問,倒也不知道需要什麼,對了,妳不是要趕通識課報告嗎?」   
  「嘻嘻!我有槍手,所以明天就可以去陪你了。」
  「是喔!妳何時有槍手,我怎麼都不知道呀!」
  「這等我去你家再說囉!」
  「嗯,好。」
  「嗯嗯,既然我不知道要買什麼,那我買一本朋友推薦的小說給你。」
  「不必那麼破費啦。」
  電話的那端傳來她的輕笑,「你是我男朋友,買東西送你很普通呀,沒人說對男朋友好是錯的。」每每說到男朋友三個字,良作常為此,都刻意加重語氣,從雙十節那天起,他的左手總是緊握拳心。
  「嗯,就幫我買那本小說。書名是什麼?」
  「先賣個關子,明天你就知道了。不多聊了,我先去買書囉!明天見。」良作說了再見,掛上電話。
男朋友一詞喊來親暱,親暱的背後隱藏的是多少不可說的事情,那些泡泡般的幸福不就是由此產生。良作跟希雅交往一年的時刻,他才明白這段感情是一顆泡泡。
這時他聽見電視唱起不甚熟悉的老歌,良作抬頭看著電視,螢幕出現大陸知名女星范冰冰,他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嘴裡不自覺唸著:「對,沒錯,是范冰冰,她長得像范冰冰,」看著電視的母親,聽見這莫名的一句,轉過身疑惑的問良作在說什麼,誰長得像范冰冰。良作被母親一問,才發現說了奇怪的話,立刻編出是希雅某個朋友神似范冰冰的謊言,然後趕忙離開客廳,因為要是再被追問,昨夜夢事,恐怕不保。

到了晚上九點左右,良作因父親有事得到公司處理,必須提早就寢,雨也在此時停下來。躺在床上的良作看著灰濛濛的天花板,一點睡意也沒有,想到要度過從清醒到入眠的距離,心裡就感到疲憊,可惜心裡的疲憊不能轉換成睡意,否則,無論在何時都能酣睡入夢吧!想到了夢,昨晚的夢,是爬過一段不眠的時間才開始的,做夢之前有團霧罩住自己,之後彷彿與霧同化,溶入夢裡;還是從圍牆外的白光球變成了蛇,直到和她道別,這一大段都是夢,只是不曉得何時睡了。良作想累了,不知道度過了多久時間,眼前更灰更朦朧了。
再次睜眼,猛然起身,眼前一切是多麼不可置信,一樣的東西又出現在夢裡,身體也能隨心所欲的活動,男子下床走到竹窗,倚著窗欄看向外頭,一樣的月,一樣的湖,一樣的竹林,同樣的夢境連續兩夜,男子不曾有過。
  離開竹窗到桌子邊坐下,倒了杯水喝一口,環視周遭後一口喝光整杯水,暗道:「這只是一場巧合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如出去走走,欣賞難得的夢景。」他放下了藍色瓷杯,往門走去,但是門開到一半便停住了,心裡浮上了「她」,「如果這是同樣的夢,那麼她呢?怎麼還沒出現。」他關上門,又躺回床上去,雙手當枕,翹二郎腿,看著屋頂,臉上若有似無的笑著,想著昨夜的夢。
昨夜的她推開竹門進來,一聲你好,聽得男子像是被點了穴,身體不得動彈,當她更靠近時,全身彷彿通電,連呼吸也變得困難,額頭已是濕漉一片,加上她身上散發的體香,令人迷醉,天底下絕不會有這般美人,「好美!」男子不自覺得說出,惹得她一聲輕笑,「方君,你說笑了,我哪裡美了,呵呵……哎呀!瞧你滿頭汗的,我幫你擦擦。」她取出了手巾,要幫男子拭汗時,男子一個不小心,拉著她的手跌到地上,她順勢躺進他的懷裡,輕輕的被男子抱住。男子握著她白如雪的手,她的皮膚如同錦鏽般細滑。她的身體沉進懷裡,淡淡的體溫滲進男子的胸膛,宛如蜘蛛絲將他緊緊纏繞,方君雙眼更是被牢牢捉住,看著美人雙頰慢慢漾紅,心神一時沒入了伊人矇矇眼波,那一刻天地萬物宛若窒息。
  女子雙眼別向他方,不與方君相視,淡笑道:「方君呀!人家說男女授受不親,你這麼做,讓我……」男子急忙放手好讓女子起來,「對不起!我失禮了,剛剛不知怎麼了,一時失了分寸,就好像……」男子皺著眉站直身子。「就好像什麼呀?」女子媚眼拋向方君臉上,男子臉龐染紅開來,立即將眼神甩落地上,「剛才那樣……就……好像迷得神魂顛倒,不能自已了。」女子白袖掩面,轉過身子,背對方君,「妳生氣了嗎?真的對不起,不該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惹得妳不悅。」女子回眸,「方君不用自責,我是因為得到你的美讚,心中感到歡喜,難掩喜色,故背對著你,以免讓你看笑話了。」二人皆笑開來。一會後男子笑聲忽止,將她轉向面對自己,眼睛在她臉上來來回回。
  「看什麼呀?」
  「越看妳的臉,越覺得妳很像一名女明星。」
  「誰呀?」女子眼瞧男子,他面露苦惱,「我突然間想不起來。」
  「這樣呀!那等你想到了,一定要告訴我,好嗎?」男子點頭,「我一定會告訴妳的。」他頓了一下又說:「從剛才妳就稱我為方君,我與妳應互不相識,妳怎麼知道我姓方,還是說妳僅僅是我幻想出來的幻影,希望妳告訴我,解答我的疑惑。」女子微笑而不答,轉過身子走向竹門,男子想停住她,卻沒辦法,只能看著她幡然而去。
男子自昨夜的夢境回到今夜的夢境,低聲說道:「昨夜的夢,妳什麼都不說,讓我以為單單是一場思春期男孩做的春夢。如果真是春夢,連續兩天相同的情景,也是挺有趣的,可以寫一本奇幻小說了。又說回來,要是這夢境有著特別的意義,並不如想像中的單純,連續夢見兩次一模一樣的事,似乎也不足為奇了。倘若真的富有深義,意義是什麼呢?那位白衣女子又是誰?說到她,怎麼至今仍不見人影呢?」男子兀自唸完一大串話後,跳下床繞著桌子來回踱步,好幾次想開門出去,心裡擔心萬一迷路回不來,以致於無法從夢裡醒來,那可就糟了。繞著繞著,發現桌上的紅燭已經短得跟食指上節差不多了,男子走到櫃子拉開抽屜,看看裡頭是否有紅燭,翻找了五個抽屜一根也沒有。拉開最後的抽屜時,男子後方的門拉開了,「方君,你在找些什麼呀?」他看著女子換上新的蠟燭。
「原來櫃子裡沒蠟燭,難怪找都找不到。不過妳怎麼知道蠟燭快燒完了?」女子笑說:「這是天機,在時間未到之前,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男子搔搔頭的回應:「天機呀!真是有趣。所以昨天我問的,也是一樣囉!」女子點了頭。「那麼連揭露天機的時間點也不能說嗎?」男子看著女子一語不發,他已了然於心,不再多問,兩人頓時語塞,各抱心事。
女子拒絕得委婉,態度卻顯得十分堅決,即使苦苦追問,結果恐怕以失望收場。天機裡頭究竟蘊藏什麼秘密,使她不肯輕言。男子看著對面的窗,窗外的竹林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眼神回到桌上的燭火,燭火搖曳,這夢境似真似假,彷彿燭火,抓不住,卻能感受它的燙,男子忽然笑了。
身旁的男子笑了,她的眼珠轉到笑聲的方向偷偷覷著,而當他的眼與自己對上,倏然縮回了眼。看見她的舉動,男子忍住笑,提起茶壺,端起茶杯,倒了八分滿的水擱在她的面前,「喝吧!想必渴了,看妳嘴唇乾的。」她右手端起杯子,湊到嘴邊,隨即左手提袖遮掩,欲飲又止,「剛才看你皺眉不語,你是不是因為我什麼都不說,感到惱怒。」男子笑答:「不,我沒有生氣,僅是在思考妳所謂的天機。」女子聞此忽面向他,「你沒生氣,可是真的!」他看著她的雙眼,覺得相當的熟悉,澄澈的瞳眸裡像是可看見宇宙中的銀河,數不清的星星在眼底發亮。「你怎麼又不說話了。」女子雙眉輕聚,手中的杯子放到桌面,臉沉到了地上,「方君,實在對不住,我也很……」話說一半便被方君打斷,他的右手搭在她的左肩,柔聲道:「我知道妳不是故意不說,因此我並沒放在心上,剛才不說話,是因為……」女子急忙的問:「是因為什麼?」圓睜睜的大眼又移到他身上,女子的眼神彷彿釣線,拋入男子的心裡,期待著收穫。
  「是因為妳的眼讓我感到十分熟悉。」
  「是你昨天說的那位女明星嗎?」
  「感覺不完全是,不過妳的容貌與姿態,確實和范冰冰有些相像。」女子的眼先是盪到身前的瓷杯,露出一絲不明的微笑後,又盪向左前方。
  「那位范姑娘美嗎?」
  「簡直美呆了,全天下的女人就屬她最美了。」
  「那……我與她誰美呀?」方君彷彿被凍住了,不得言語,女子見他被這突來的一問,發楞的模樣,不禁掩面而笑。
男子愣了半晌回過神,看見女子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心想她仍等著自己的答案,不由得感到進退兩難,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問題,也能困死自己。「好了好了別再這樣看著我了,我投降了,妳跟她都很美,我分不出高下。」女子又是一聲輕笑。
  「多謝方君讚美。」
  「不謝不謝。對了,既然妳知道我的姓,那應該也知道我的名字,就叫我良作吧!別再喊什麼方君的,怪生疏的。」女子點了點頭。
  「那妳的名字是什麼?」
  「我沒名字。」
  「怎麼可能沒名字,難道這也是……」良作看女子臉色一暗,止住了話。一會後說:「既然如此,我替妳取個名好嗎?」女子輕聲答應。
良作看著窗外搖擺的竹林說:「可以出去走走嗎?」不等她回應,便牽著她的手走到屋外。看見夜月當空皎潔如玉,銀光流瀉而下,染亮一團竹梢,他心裡浮上二字。「妳的名字就取做月梢,好嗎?」女子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笑,與良作看著如玉的白月,漸漸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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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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