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私覆八荒吞，人偶崢嶸得感恩。

飲啄浮沈疑有數，乖逢本是悟之根。

今天是一個大學部的班最後一次上課，下周就開始期未考了。 

在這次的最後一堂課，我沒有上正課，我用二十七首詩，講述我從學校畢業迄今的生命轉折和心歷路程。 

下課了，有一位學生一直默默地跟著我走出學校，我問他：「要不要一齊吃飯？」 

他遲疑地說：「方便嗎？」 

我笑著說：「我也要吃飯啊，算陪我吃飯吧！」 

隨便找了一家素食麵店，點好了菜，在寒喧過後，我隨口問他：

「是否有什麼事要問我或告訴我？」 

他問：「如果你只有幾個月的生命，你會不會一個人承受，不告訴你的家人？」 

是他自己嗎？我凝目望著他，看他一點也不像只有幾個月的生命的樣子。 

我肯定地說：「不會。既然是家人，有緣成為家庭一份子相聚，即使是分離，也要使家人有心裡準備，了無遺憾，這是生命義務。」 

他低下頭說：「父親在屏東，最近行為非常怪異，我和妹妹都在台北讀書，最近才知道原來他被診斷出是尿毒，未來必須靠洗腎過日子。他大概想生命來日無多，他不想一生都過著痛苦的洗腎的日子，所以不再忌口，也生活頹唐，我們勸也勸不聽，不知該怎麼辦。我不知道父親最希望兒子能為他做什麼？」 

我沈默了一下，心想，這種事解鈴人還須寄鈴人，還是要靠自己想通。於是問：「令尊過去是做什麼職業？大約多大年紀？」 

他說：「父親是大學畢業，在做生意，五十幾歲。」 

我說：「每一個人發生這種事，在最初很難接受自己的不幸遭遇，總會問，為什麼這不幸會發生在我身上？所有勸他的人，如果沒有相同遭遇，他會認為周遭的人講的一切都是廢話，只有經歷過相同或比他更苦難而可以活得下去，而且活得很有意義的人，所講的話才會有力量。你可以去找這樣的人，這種人可能你可以在現實中找到，也可能在書本上找到。現實中就是類似的支持團體，可以在網上找，書本就要自己看了。」 

他說：「但是父親目前根本不想看書。」 

我說：「你可以先讀，在適當的機會唸給他聽或講故事給他聽。你可以告訴他，父親對生命的振作，將會帶來你們歡樂，你很希望父親可以與你一齊分享這些故事。目前是上天給你和令尊都有一個生命的課題。」 

他說：「書怎麼找呢？」 

我說：「在網路書店或圖書館找關鍵字，期未考完就回家陪父親。生命要經歷歡樂、悲傷、喜悅、不幸，才會完整，然而很多人都只想經歷生命的片斷。當他了解生命完整意義的時候，就是對生命振作的時候。事實上，年過半百的人，沒有一個是完全健康的人，很多人都是與病和平相處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你自己也可以乘這個機會了解一些生命的奮鬥故事，一生為國、為家、為社會而珍重身體，比別人更早了解愛是什麼。」 

他還在學校打工，他說他剛領了五千元的薪水，要請客。我說：「等你賺比較多錢的時候，我一定讓你付錢。你一定要比你父親更開朗才行，你不開朗，你父親更不會開朗。」 

默默地看著他離去。我想，他已經開始修習生命課程了，有些人年過半百還沒有這個機會修這門課呢！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不，應該說：「不知死，焉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