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身歷其境，人們無法渴望未知的事情帶來幸福

成為自己的思想者，在各種環境中保持快樂的藝術

亞里斯多德 Aristote

愉快的根源來自於積極的去做，而非消極的承受。
但因人們只把糖放進嘴裡，什麼都不做等糖融化，
就得到小小的歡愉，使人想依樣畫葫蘆品嘗幸福，
最後無不感到失望。若人們只是聽音樂而不歌唱，
那麼從音樂得到的歡愉也就有限。有個聰明人說，
他用喉嚨欣賞音樂而不是用耳朵。同樣觀賞畫作，
也是靜態的歡愉，若不自己去作畫，不足以忘憂。
別僅止於欣賞而要去追求去得到，想要避免無聊，
就得要創新或表演，每個表演者都玩得興高采烈。

我記得自己專注於準備木偶戲表演時期有多開心，
我把樹根雕刻成木偶劇裡的一個個人物：老婦人、
天真少女、軍官、放高利貸者，再請人裁製衣服。
打牌的人不斷發明新招數改變牌局裡的僵固套路。
政治一點也不無聊，只要人們懂得它的遊戲規則。
天下事的遊戲規則就是需要學習！快樂需要學習！

人常說自己總是錯過幸福，以為幸福可免費得到，
其實免費的幸福根本不存在；而自己創造的幸福，
從不會讓人失望；因為幸福來自人們永遠在學習。
知道愈多，就愈能去學習；學得愈深，快樂愈大。
亞里斯多德一針見血指出在音樂中自得其樂的人，
是真正的音樂家，他說：「快樂是力量的標誌。」
只有在政治界自得其樂的人，才是真正的政治家。
此話使我們擺脫教條以追求絕對價值而銘記於心。

這位歷經無數次無效攻擊的曠世奇才進步的標誌，
是從行動中獲得樂趣，明白工作是唯一美妙之事，
有了它就足以使人富足，既是力量泉源也是結果。
不要消極承受，而要積極行動。工作中都有樂趣，
因為人總在開創與學習！若失去對這價值的追尋，
機械式的工作只會導致無趣。當人無法參與創造，
只能一再重複相同的工作，不能擁有工作的成果，
若因此去學習更多東西時，便會造成很大的動盪。

若依循時序漸進，每一個勞作都保證下一個順遂，
這便是凡擁有自主權且為自己耕作的農人的幸福。
然而，由於抱持能獲得免費幸福的想法使人非議，
使得用辛勞換幸福的人問天下豈有不勞而獲之事？
若不能從這個矛盾中理解，無法獲得真正的快樂。
若反省矛盾也是辛勞，那麼人就能從中獲取快樂。
沒有免費的幸福。自己創造的幸福從不讓人失望。

尖刀舞 La danse des poignards 的精神威力

斯多噶學派哲學家研究仇恨、嫉妒、恐懼、絕望的各種激情，
他們窮究其原理，使他們可以像車夫駕馭馬匹一樣控制激情。
他們的看法：只需承擔現在，過去或未來都無法把我們壓垮。
因為過去和未來只存在於我們的思考當中，是看法而非事實。
我們習以為常製造對過去的遺憾和對未來的恐懼來折磨自己。

一個患有腿疾的人想著一直以來所受的苦，明日也得繼續受苦，
他想著這痛苦的一生唉聲嘆氣。智慧在這裡顯然幫不上什麼忙，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消除眼前的痛苦。然而若只是心靈上的痛苦，
當人轉念不再去遺憾過去和設想未來，這樣的痛苦還剩下多少？

有個失戀的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因為滿腦子在構思復仇計畫。
假使他不再回首過去不再計畫未來，他的悲傷又會剩下多少呢？
被挫折囓心的野心家若非回想過去的不順遂和幻想未來的波折，
他又能上哪兒去找他的痛苦呢？就像神話裡推巨石的薛西弗斯，
永無止盡地受苦。請所有折磨自己的人想想你這一分鐘的生命，
意謂著你能像你現在所是的樣子活著，而你會說未來使你害怕？
其實你不知所云！未來從來不會是你所預料的。你此刻受的苦，
如此強烈，但必然會慢慢消褪；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會過去。
這句話常使我們哀傷，幸好至少偶爾也能發揮安慰我們的作用。

關於絕望 Du désespoir

有人說：「一個無賴不會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尋短。」
一個正人君子因為自覺喪失了名譽，才會選擇自殺，
並使他誤認為那瞧不起自己的人為了痛失他而流淚。
這樁慘劇會深深銘刻在我們的記憶深處，什麼原因，
會讓一個懂得克制激情以理性和公正自我要求的人，
被另外一些激情所攻陷，最後導致自己竟一敗塗地。

人該如何對抗絕望？判斷情勢提出難題、尋找答案、
發現無解無從著手，同樣想法如旋轉木馬原地打轉。
像這類事情就把人整慘，可見聰明才智也傷害我們。
不，絕不是這麼回事。從一開始就該避免犯下錯誤。
人們有諸多想不通的問題，然而從來也不是大問題。

理財專員、顧問、法官斬釘截鐵斷定某事毫無希望；
或者根本不下判斷，他們照吃照睡，絲毫不成問題。
在亂無頭緒的想法裡所受到的傷害，並非來自想法，
而是不願接受這種混亂並且試圖抗爭。因我們希望，
事情不是現在的樣子，因此有一種無可挽回的反抗。
某人為了愛人的愚蠢、愛慕虛榮、冷酷而深受其苦，
這是由於他異想天開，堅持奢望她不是現在的性格。

當人很清楚自己無可避免會破產時，仍抱一絲希望，
一股激情驅使他命令大腦反覆思索此事的來龍去脈，
以便找到另一條能從這免不了的結局裡岔出去的路。
然而，當路已走到盡頭，人就站在道路所指向之處。
在時間的道路上既無法掉頭，也無法在路上走兩次。

一個性格堅強的人會提醒自己身在何方、面對何事，
以及什麼是無法挽回的，使他能離開此處前往未來。
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必須透過小事不斷自我訓練；
否則激情猶如關在籠子裡的獅子在欄杆前徘徊良久，
彷彿因為還沒有把另一邊找清楚的緣故。簡而言之，
因為緬懷過去所造成的憂愁不僅毫無益處甚至有害；
會導致我們徒勞反省徒勞尋找；懊悔是第二次犯錯。
憂愁的人會說：若我憂愁，我便無法總是保持快活，
這和我的脾氣、疲勞、年紀和當時的天氣都有關係。

請把悲傷趕回它們真正的原因中，像雲被風所吹散，
驅除所有沉重的想法。大地滿載痛苦天空始終晴朗。
因此總還有勝算！思想彷若被好好地清理過了一般。
思想給悲傷添上翅膀，任痛苦飛翔；然而我的思想，
能瞄準目標，我會折斷翅膀讓痛苦在地表匍匐前進。
痛苦總在我的腳邊匍匐，卻再也無法擋住我的視線。
只不過，壞就壞在我們卻總是情願讓痛苦乘風高飛。

勝利 Victoires

當一個人開始尋找幸福時，就已經註定找不到它了。
因為幸福不是櫥窗裡的物件供你挑選、付費、帶走。
你帶回家的紅衣或藍衣跟它們在櫥窗裡時一模一樣。
然而，幸福只有當被你已經緊抓在手裡，才是幸福。
倘若你在自己之外去找尋，絕找不到像幸福的東西。

總之，幸福無法被理論化或推測，只能被當下擁有。
當幸福狀似在未來，想清楚，因你已經擁有幸福了。
希望讓人快樂！詩人說幸福在遠方的未來閃閃發光！
而當人們握住幸福的時候，卻變得平淡無奇。因此，
幸福好像想抓住彩虹或留住手心的泉水，遙不可及。
幸福無法追尋。在自己周圍尋找幸福的人尤其失望，
除非身歷其境，人們無法渴望未知的事情帶來幸福。

科學的遠景索然無味，應當身歷其境才會愛上科學。
規律的工作迎來接二連三的勝利，就是幸福的公式。
在合作的集體行動當中，往往會產生強烈的幸福感。
獨自品嘗的幸福有同樣的印記：行動、工作、勝利。

守財奴與收藏家的幸福就屬這類，他們本來就很像。
奇怪的是，守財奴被當作惡習，收藏家反倒被讚揚？
人們譏諷守財奴不願拿金子去兌換其他享樂，但是，
卻不知道那些藏書癖怕把書弄髒了，而根本不讀書。

事實上和所有的幸福一樣，都不可能從遠處去體會。
人在自由行動中遵守自己的規矩裡，感到快樂無比。
無論是踢足球或者科學研究，紀律的要求使人快樂。
在外人眼中，這些要求一點都不好玩，甚至討人厭。
然而幸福的獎賞，只通往那些不意圖尋找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