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遊方外的道家精神

    『范仲淹』是宋朝大儒。宋仁宗慶曆六年（西元1056），范仲淹當時五十八歲，在鄭州當官；那年他寫了『岳陽樓記』，其中有一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短短幾句話，不但表明范仲淹的心志與抱負，同時也為後人立下『書生報國』的典範。

儒家這種『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入世精神，跟佛家『行菩薩道，利益眾生』的度世胸懷頗為相似。但是道家修煉的模式卻比較像佛家禪宗，雖然生活在方內，內心卻也能悠遊方外。既『入世』也同時『出世』，而且卻不受世間紛擾或『理想抱負』的束縛；頗有『眾生唯有自度，方能得度；故世上實無眾生可度。』的禪宗意味。

真正修習道家思想的人，不會刻意界定自己在世間的『有用』或是『無用』。他們認為對社會的貢獻付出，要因時應世；以當時社會發展的環境『盛世』(有道)，還是『衰世』(無道)，來決定自己是否應該入世施展抱負，或者隱居遁世。所以在他們身上，看不見『度盡眾生』的宏大願力，也沒有『憂國憂民』的濟世情懷。

以下是莊子 人間世篇 最後一小段的原文與解譯，請細細品嚐其中含義。

『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曰：

「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

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聖人成焉；

天下無道，聖人生焉。

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福輕乎羽，莫之知載；

禍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臨人以德。

殆乎殆乎！畫地而趨。

迷陽迷陽，無傷吾行；

郤曲郤曲，無傷吾足。」。』

孔子到楚國向楚國國君建言治國之道。有一天，楚國狂人接輿跑到孔子住宿的旅館門前，高聲唱著：

「高貴的鳳凰啊！，

為何你的德行衰敗、智慧退轉了呢！

你難道不明白，不但『未來無法預期』；過去，也是無法再挽回的啊！

世間只有處於『天下有道』的盛世時機，聖人才有機會能夠建功立業，利益眾生。

可是，一旦遇上『天下無道』的衰世時機，但求能夠自保生命無憂，就已經很不錯了。

如今天下遭逢亂世，你對君王建言必須謹慎，要避免讓自己反而遭受政敵迫害。

現今世上，幸福比羽毛還要輕微，難以讓人掌握；

可是災禍卻比地震更加嚴重突然，常會忽然發生，而且無從躲避。

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再在世人面前彰顯你的德性。不要再妄想用自己理想去扭轉貪婪的人性，拯救世界。

危險啊！危險啊！趕快找個安全之處躲起來，棲身避禍。

荊棘啊，荊棘；不要阻礙我們前進的方向。

轉彎吧，轉彎；遇到阻礙就要趕快繞道而行，以免不小心傷了我們的雙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

結語

山上樹木的枝幹，雖然可以用來作為斧頭把手；可是斧頭一旦有了握柄，卻反會被人再用來砍樹。

油脂雖然能夠生火；但是，人們卻常常用火來熬油。

由於桂樹可以食用，所以才會被人砍伐；就因為漆樹的汁液可以用作保護家具的油漆，所以漆樹才會被割得傷痕累累。

世人雖然都知道『有用』的好處，卻不知道有時候『無用』也是一種很大的好處。

有時候我們的理想抱負與使命感，不但對別人沒什麼幫助，對社會產生不了作用；回過頭來反而倒會讓自己蒙受不必要的災難。

還是『看清時機，安守本分』；讓自己該『有用』的時候有用；該『無用』的時候無用；這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請參考 老子 第四十六章內容。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咎莫大於欲得；禍莫大於不知足。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當天下暢行大道的盛世時候，萬物都會被有效運用；常常連馬匹拉屎的時候，都還正在進行工作。

如果天下背離大道的衰世時候，萬物都會被用作爭鬥工具；連馬匹都被養在郊外備戰，不養在家裡。

人類最大的災禍，沒有比『想要刻意作為，想讓自己功成名就。』還更加嚴重的了。

人類最大的過失，沒有比『不安分知足，一味地妄作妄為。』還要更大的了。

所以，因為知足寡欲而得到的滿足，才能稱作『真正的知足』。

伴霞樓主 

於 新北市 新店碧潭 2015/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