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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31 09:59:25瀏覽6257|回應31|推薦37 | |
──〈金剛經閒話之15〉 1 波赫士是阿根廷有史以來的最偉大詩人,但他的成就,他對世界文學,甚至當代文化的貢獻,又不止於詩。 特別是他開創的簡約文體,把他對時間和宇宙的遐想、觀察、認識和體悟,幅射成華麗而令人疑真似幻的風景,每一篇文章都是一篇魔幻作品。可以說,上世紀中葉發生在拉丁美洲,引領世界文壇的爆炸文學風潮,波赫士才是當之無愧的先驅者。 寫於1946年,收錄在商務版《波赫士全集》第二冊第171頁的〈時間的新反駁〉,就是一個具體而微的例子,辭藻優美,文字嚴密,在在反映出詩人不僅擁有豐富的感性,甚至連「開根方程式」這樣的數學和幾何觀念,都可以被他寫進令人目眩神迷的散文,用諸反證唯心主義者柏克來,以及叔本華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這本巨著中,針對時間與世界的認知所犯的謬誤。 在此文的倒數第二段,波赫士如是吟唱: 「時間是我的構成實體。時間是一條令我沉迷的河流,但我就是河流;時間是一隻使我粉身碎骨的虎,但我就是虎;時間是一團吞噬我的烈火,但我就是烈火。世界,很不幸,是真實的;我,很不幸,是波赫士。」 從上述的表白來看,我們不難發現波赫士是詩的、西方的、中國的,甚至是古印度文明的。尤其以一個自認歸屬中華文化的讀者而言,能在文章中發現波赫士引用莊子,已經足夠驚奇,卻不意對於有關佛教的豐富學養,在他妙手一揮下,更如一彎清澈的溪流,讓人格外感到驚喜。 「西元五世紀的一部佛教論著《清淨道論》,用同樣的比喻詮釋同樣的學說──嚴格說來,一個生命的持續時間如同一個意念的持續時間,比如一隻車輪在旋轉時只以一個點觸及大地。」〈全集第二冊第187頁〉〕 「還有的佛教文獻說,世界每天要消滅和再生六十五億次,所有的人都是一種幻覺,由一群轉瞬即逝的孤獨的人急速操縱這種幻覺。」〈同前〉 「《清淨道論》寫道,現在沒有活著,將來也不會生活。」〈同前〉 2 從厚厚四大冊,遍及詩歌、散文、短篇故事、文學評論領域,長達3200頁的全集中,肯定會發現波赫士真的是每天都在好好活著的人,但卻無從據此確認,波赫士在何時開始接觸原始佛教學說。 畢竟除了上引論文的驚鴻一瞥,我只能在第二冊的第147頁,找到一篇〈傳說的形形色色〉,以及載於第三冊第343頁的〈佛教〉一文。 前者是一篇發表於1952年之前,大約3200字左右的短文,主要探討悉達多「四門遊觀」的傳說,對於西方文化所產生的重大影響,比如十六世紀羅馬天主教廷甚至把佛陀追封為「聖徒」的記載,比如奧斯卡‧王爾德《快樂王子》的原型,根據的正是釋迦牟尼佛少年和青年時代的生平。 值得留心的是,連同〈時間的新反駁〉那篇文章,波赫士均寫於1955年開始失明之前。 到得1980年左右,在對阿根廷民眾所作〈佛教〉的演講時,波赫士已然目盲了二十五年之久。但來自家族遺傳性生理的疾病,並未阻礙他對於佛陀一生的研究,反而更讓他發展出對於人生的洞見。 在這場精采的演說中,波赫士開宗明義,先告訴聽眾,他不認同現代印度和日本否定,或者不在乎佛陀曾經來過地球的見解。恰恰相反,已經徹底活在黑暗中的老詩人如此告訴阿根廷人,佛陀是個偉大的人,自己非常相信他的存在。 「人生最大的醒悟,就是屬於自我的覺醒和醒悟。」 他讚揚佛陀學說的包容性和寬容性。 「一個好的佛教徒,可以是路德宗、循道宗,可以是長老教派、喀爾文教派,可以是神道、道教、天主教,也可以是伊斯蘭教或者猶太教的改宗者,非常自由。」 同時,他更旁徵博引佛法的啟示性,不時引用佛陀的話語,向聽者娓娓道來。 「就像浩瀚的大海只有一種鹹味,佛法的味道就是拯救的味道。」 我們可以因此說,在波赫士的八十七歲生涯中,年輕時的他非但俊美絕倫,甚且飽讀詩書,及至年老而目盲,仍然孜孜不倦於思考和書寫,終而成就自己為一座沒有邊際可加限制的宇宙大海。 這一切,來自他這場演說中所透露,放下時間感,揚棄時間感的訊息。以是波赫士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謎,卻非常令人著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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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