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登於《觀策站》

從潛艦國造問題看台海兩岸軍事勢力消長

陳徵蔚

馬英九總統於2015年10月1日接受湯森路透（Thomson Reuters）專訪，談到潛艦國造計劃，沒有引吸到太多台灣媒體目光。然而，這卻是關乎台灣未來前途的重要新聞！

曾經，台灣保有相當程度的空中優勢：高空防禦的幻象2000，中、低空的F-16與IDF （Indigenous Defense Fighter）確保了台灣制空權，導致中共海軍在台灣海峽的海面戰場生存率相對較低。為了扳回一城，中共積極發展水面下作戰能力，也就是潛艦戰力，而這個發展方向至今仍然繼續進行。目前中國大陸已成為世界最大潛艦擁有國，數量超過70艘，而且還在持續增加。除了柴電潛艦，中共也擁有核子動力潛艦，2014年4月，中共公布095型核子攻擊潛艦，這是中共繼093型商級潛艦後的最新型核子動力攻擊型潛艦。此外中共也在製造094、096型新彈道導彈潛艦。截至目前為止，中共至少已擁有兩艘093，且將於近年增加至四艘，並且持續改良升級。

而台灣目前擁有幾艘潛艦呢？四艘… 是的，四艘！而且都是柴電潛艦，沒有核動力艦種。這四艘潛艦中，較高齡的已經超過70歲，是二戰時期的「骨董級」艦種；比較年輕的潛艦至少也有30歲了，無論在戰鬥系統與匿蹤性上，都已經不太符合國際潮流。

過去，台灣對於中共水下作戰能力自有應對之道，國軍主力艦種包括康定、濟陽、成功級等，都是約3,000噸級的飛彈巡防艦，具備反潛作戰能力，對於曾經較為老舊的中共潛艦群，有一定程度的反制能力。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

在過去十餘年來，中共積極建軍，已充分掌握空中優勢。取得空優後，海面戰場生存率大幅提升，中共水面艦艇不再是台灣空軍的活靶，因此中共開始積極發展水面艦艇，包括排水量約8,000噸的驅逐艦，以及超過10,000噸的巡洋艦。一旦空優確立，潛艦形成壓倒性多數，而且海面護衛艦艇也完備後，航空母艦的戰場生存率也就大幅提高了。因此中共海軍的長程規劃，就是建立航空母艦戰鬥群。

根據俄羅斯「軍工信使週刊」載，近14年來中共海軍水面艦艇增加了兩倍多，從2000年約15艘飛彈護衛艦與驅逐艦，發展至今已有50艘。而我個人認為，這與中共取得空優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事實上繼2012年中國船舶重工集團公司大連造船廠將「遼寧號航空母艦」正式移交給中共海軍後，已經陸續進行過包括殲15戰機的起降訓練。一如預期，中共海軍將於明年（2016）組建第一支航空母艦艦隊。當中共的艦隊開始浮上水面，也代表了中國海權時代的正式到來。

而這對台灣有什麼影響呢？

首先，中共海軍過去的發展政策一直採取「近岸防禦」原則。一來艦艇噸位較小，只要一出中國大陸領海就很容易成為空襲、飛彈的目標，故而中共海軍浮不上海面，要進入太平洋，只能靠匿蹤性強的潛艦。然而，當航空母艦戰鬥群成形後，中共海軍不但「出人頭地」，而且還能利用航母這個「載台」，將飛機、導彈運往任何一個戰略地點，大幅增加了中共在太平洋上的戰力與影響力。

過去台灣主要兵力大多部署於西岸，因為中共無論導彈、陸海空軍，頂多從中國大陸沿海地區越過台灣海峽進犯。但是當中共的航空母艦服役後，情況就不同了。中共隨時可以從台灣東岸進行飛彈、戰鬥機攻擊，甚至掩護海軍陸戰隊，對防衛力較脆弱的東部進行登陸作戰。也就是說，中共的航空母艦戰鬥群，大幅降低了台灣的戰略縱深，同時也壓縮了台灣的國防安全。

其次，中共擁有壓倒性數量的潛艦，這些潛艦都搭載可以攻擊船艦、飛機、陸地的魚雷、飛彈甚至導彈。目前明級、宋級與636、636EM型柴電潛艦都配備有ZM54E反艦導彈。元級柴電與商級核子潛艦則配備「鷹擊8-Q」反艦導彈。最新型的095核子潛艦可搭載洲際巡弋飛彈、反航母導彈、超音速魚雷、海對空格鬥導彈。潛艦深藏於海底，敵暗我明，你未必打得到他，他卻隨時打得到你，這對台灣國防造成極大隱憂。特別一旦台海發生戰爭，中共勢必利用潛艦封鎖、孤立台灣，而以目前台灣的軍備實力，絕對毫無招架之力。

當然，如今中共早已不再將台灣視為戰略競爭者，它的目標鎖定在美國。故而中共所開發的武器配備，主要是與美國在太平洋地區一爭雄長，其次才是威嚇諸如印度等其他強權。壓制台灣，只是附加價值而已。例如遼寧號航空母艦最大可搭載50架飛機，包括蘇愷33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配備有「鷹擊-12」反艦巡弋飛彈的蘇愷與殲型戰機，這兩型戰機作戰半徑已達1,500公里，而鷹擊-12最大射程又可達500公里，幾乎等於美國航空母艦載機F-18的防空巡邏半徑。這暗示著中共有能力在美國防空預警範圍外（或範圍內最遠距離），對於美國航母進行導彈攻擊。鷹擊-12是超音速導彈，巡弋速度2馬赫，尾段衝刺終速4馬赫，因此當這類導彈出現於地平線時，美國航母可以應變的時間不到45秒。

面對中共積極建軍，馬政府自然憂心忡忡。特別是台灣早在2001年就已經取得8艘柴電潛艦購買權，卻遲遲找不到國家為台灣製造。早期因為美國發展核子動力潛艦，不再製造柴電潛艦，再加上荷蘭不願得罪中共，台灣難以取得關鍵技術，因此遲遲無法購得潛艦，甚至難以潛艦國造。再加上台灣國內持續因為政黨紛爭，在野黨（當時為國民黨）多次杯葛國防預算，遲至今日，台灣還是只擁有了四艘老舊的潛艦。

當年台灣取得潛艦購買權，主要是因為布希（George W. Bush）政府將中共定義為「戰略競爭者」（strategic competitor），且當年美國國防白皮書已然預見2005年台灣與中共將出現戰力「黃金交叉」，中共威脅持續增加，故而特別支持台灣取得F-16戰機（C/D）、紅外線控小牛飛彈、LANTIRN標定莢艙、8艘潛艦等。然而台灣內部不斷杯葛預算，待到歐巴馬政府初期，美國與中共關係改善，台灣每次在台美軍購會議提出潛艦問題，美方往往直接跳過，甚至連例行的發價書(LOA—Letter of Answer)都免了。

事隔十四年，馬英九總統終於重提潛艦國造之事。事實上，這個新聞於今年已陸續討論，特別是當他於今年9月23日參觀屏東縣新園鄉的「宏升螺旋槳公司」時，再度由該公司董事長鄭正義提及潛艦國造一事。以台灣的技術水準，潛艦國造未必是問題，而且海軍「海星小組」也已於2015年開始運作，預計將啟動IDS（Indigenous Defense Submarine）計畫，於2024年完成原型潛艦，2025年成軍。

馬英九說台灣不需要核動力潛艦，目前以製造柴電潛艦為主。這句話，是策略言論，說給中共聽的。言外之意是，台灣無意發展攻擊型武器，也無意與中共在太平洋戰區爭雄。馬英九其實是在暗示對岸，台灣的目標是發展可以「防衛固守，有效嚇阻」的戰力，而非對中共造成威脅。馬這麼做，主要是藉此降低中共的疑慮與阻力，讓台灣能夠順利取得關鍵技術。但是，台灣真的不需要核動力潛艦嗎？以長期國防實力養成的角度來看，台灣當然需要！只是既然目前連柴電潛艦取得都成問題，那麼核動力潛艦也就別提了。乾脆瀟灑地說，台灣不需要。

潛艦畢竟只是一個「載台」，這個載台的動力系統、水下穩定性、匿蹤性等固然重要，但是更加關鍵的，是潛艦所搭載的「戰鬥系統」與「武器系統」。目前台灣潛艦持續使用老舊的德製SUT重型魚雷，這種魚雷已經使用近30年，真是令人為台灣軍購的困境感到憂心與落淚！海軍目前計畫於2016年開始進行海龍、海虎兩艘潛艦性能提升計畫，其中改配美國MK-48 ADCAP潛射長程魚雷，將短期間改善台灣的潛艦戰力。但別忘記，台灣至多也只有四艘潛艦，能戰的只有兩艘。除了「質」以外，台灣亟需提升「量」。特別是在中共已然穩固取得空中優勢，並且鞏固海上優勢後，台灣至少要在海面下確保生存。

台灣耗費了太多時間在口舌之爭。在各政黨唇槍舌劍、口水淹沒的同時，中共早已在過去十五年迅速蛻變、崛起。如今，中共不再是吳下阿蒙，而是真正令世界刮目相看的強權。承認中共的強大，是激勵台灣自強的原動力。台灣無需鴕鳥心態，而是應該正視問題，好好團結，解決危機。馬英九說台灣不需要核動力潛艦，那是無可奈何下的權宜之計。如果可以，哪個國家不想更強大？但在如今強敵環伺，國內意氣之爭的現況下，台灣生存尚且步步維艱，只好先暫時將「強大」的夢想放在一邊了。然而，我們別忘記，台灣的弱小，不在於軍備數字，而是不夠團結。我們已經夠小了，卻還要分你我，搞鬥爭。中華民國很少打過優勢戰爭。八年抗戰，日本國力堅強，最後卻向中華民國投降。八二三戰爭，中共的火炮倍於金門守軍，但金門依舊屹立不搖，當地居民甚至拿砲彈做成菜刀。中華民國憑藉的，向來不是船堅炮利，而是團結一心，堅忍不拔的民族性。而這，或許也是目前台灣最缺乏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