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來

我們維持淡淡的關係

他的地和木屋在我地的下方

在蓋屋時要用水

直接在我和隔鄰老蔡共用的水塔分接

水管蜿蜒在我地周邊

幾次見面

總覺他有些市儈

後來他提議：

老蔡水塔太小

不要經過他的水塔

直接從進水管接出來

是接好後他才告知我的

接頭仍在我地上

他沒有向我要接管費

他的木屋蓋好了

漂亮

精緻

實用

他說花了二百多萬元連工帶料蓋的

突然問我：蓋好的木屋加上地，跟我地交換如何？

儘管滿喜歡他的木屋

但我更喜歡我地的地勢景觀

九十七年底

數個颱風

將八燕山崩走了一大片

中油的路也崩頹了近一公里

連帶的油管，水管一併扯斷

停了將近二個月的水

他原先從中油加油站退休

對於中油生態甚為瞭解

直接找處長

一個命令下來

水來了

從龍船山油井抽後龍溪的水

用舊油管分送下來

他造福了15鄰的山民

雖然帶著油味

卻比缺水好多了

由於管線的更換

原先分接的水管不能用

他又雇工分接四管

一給老蔡

一為下游居民

另二為我及他

這次工程較大

我分攤了一千元費用

卻仍感激他

十六天前

我在山上長住

他開著那一台小巧的Luexus後敞廂二人座車

停在我地上方車道上邊

走下階梯下來

平常

他都是蹲在路邊跟我哈拉

穿著日式夾腳拖鞋

休閒T恤，短褲

一年多來

從沒有的

說他的理想

談他過去的『奮鬥』

聊他近日身體不適

敘說經濟不景氣房屋銷售不佳

木屋

他只有委託仲介代售

等一下仲介會帶人來看屋

然後他便下去木屋等人

下午

我剛好忙著割他木屋邊的芒草

他拿著掃帚掃木屋邊的落葉

一上一下的聊著

種三棵筆筒樹

死了二棵

筆筒樹做庭園植栽甚幽雅與乾淨

我建議：

筆筒樹愛潮濕，可掛水壺滴水

問起看屋結果

由於上面油井整修

聲音甚吵

加上房市不佳

不甚樂觀

看我將比人高的芒草砍下

他佩服的說：

看不出當老師的，也這麼耐操

並徵詢我：

看有沒有朋友

這木屋連第三佰出頭就賣了

有一點點倦意

有一點點無奈

快累癱了

我爬回貨櫃屋休息

未久

他開著車在馬路上放慢車速

按喇叭

我在竹棚下，跟他揮手再見

過二天

他沒再上山

我回北盡人夫，人父半個月

再回山上

萎縮過寒冬

幾陣春雨後

草兒茂盛

又忙了二天的鋤，割，砍

這晚鄰居退休陳警官

帶來桂竹筍

像老友

都從台北市的繁囂退隱

加上年紀相當

話題

總在酒的微醺中

扯得好遠，好久

可是

今晚他帶來的卻是一個震撼：

陳建明掛了

約二個星期前

在鯉魚石附近

人趴在車上

過了一天半才被找到

沒有人相信

不到五十的壯年

他有很多理想

蓋屋不必建築師

蓋了不少別墅讓愛山人居住

告別中油之後

他獨力在苗栗各鄉鎮的山區

依照自己的興趣

和為人構設的理念

經營他事業的第二春

雖然一年多來

我並不喜歡他的一點市儈

可是

透過他個人的需求之外

也為這山區爭取了不少的建設

和外界文明的氣息

這一天

一早起來

突然什麼都不想做

走呀！

走過八燕山走山的崩路處

順便走訪一下陳建明在這一邊的另一處別墅地

應該是這兒吧？

我對自己說

看那燈桿上省電燈泡的路燈

跟木屋邊的燈桿路燈一樣呀！

原來

我是去憑弔

卻在晚上我得知噩耗之前

建明兄

好走

陳警官說：

他這樣走了，也是一種福氣

雖然可能會有一些些遺憾

遺言也沒交代一句

然而

誰知自己臨走之前會是多麼悽慘？

久臥病床呀！

癌末痛楚呀！

植物不知人呀！

唉！人生

我不知明天，再面對你的木屋

會如何懷念你呀！？

980415於山上  耘山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