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節，剛好報紙刊出我懷念岳父的文章，就遙寄給岳父吧！



他把寶貝女兒交給我

【聯合報繽紛版】 2009.04.04


岳父是魚市場的大賣，每天凌晨兩點就必須到市場跟剛入港的漁船貨主批發魚貨，然後再將魚貨批給零售商，這樣才能趕上五六點的第一批採買。

我們不曾擔心他的身體，幾十年來他不曾看過醫生。可是去年他感覺腹部疼痛，前往就診，卻被診斷出肝癌末期。正當家人還在討論要不要告訴他實情時，醫生又宣布，癌細胞已經擴散了，生命只剩不到三個月。在我們更加手足無措時，岳父因黃疸過高昏迷再度送進醫院，便在醫院走完人生旅程。從發現疾病到往生只有一個多月。

岳父在意識還清醒時，已經無法進食，但還是按捺不住閒不下來的個性，所以我便每周從台中北上台北陪他遊山玩水。但家人囑咐我不可以跟他說實情，所以我只能跟在他身後，看著他越來越羸瘦的身影，好像燃燒到盡頭的蠟燭一樣，不斷顛簸搖晃著。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面臨親人的死亡，我們竟會是如此不知所措！

岳父陷入昏迷後，仍不自主的抽動、呻吟，兩顆灰白的眼珠子規律的來回移動著，想必非常痛苦。我在病床前握著他的手，在心裡感應他：「爸爸，請放下一切牽掛、不捨，我請菩薩來幫您，您只管安心跟著菩薩，所有痛苦也會消失了。」然後，我開始唸《慈悲藥師寶懺》、《慈悲金剛寶懺》，唸完之後，岳父腹中的積血從胃管中噴出來，因為壓力減輕了，他開始呈現安靜狀態，直到兩天後嚥下最後一口氣。

岳父生前，我沒跪拜過他，岳父告別式後，骨灰擇日入塔，但入塔那天也逢我祖母過世的頭七，一個月內痛失兩位親人的哀痛，真非筆墨所能形容！我提前一天到放骨灰罈處，把岳父的罈請出來，一拜再拜，感謝他把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女兒，交代給我。罈上岳父的照片栩栩如生，依然笑著，我卻深深感覺到，這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不久之後，我夢見岳父來告訴我他要投胎去了，我告訴妻子，她只是流淚，也不知說些什麼。

清明之前，妻子要提前返家祭父，我想起岳父一輩子在市場工作，嗓門很大，毫不做作，唯有對我說話時輕聲細語，每當他朋友要跟我敬酒時，他都不准他們欺負我這個「讀冊人」，想起緣淺的「父子」情誼，眼睛又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