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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一種生物
2008/05/06 10:01:09瀏覽1483|回應0|推薦10

~吳濁流文藝獎

我發現一種新的生物,生物學會要我確認他們的特徵,說不定那只是一種稀有動物而已,而不是一項新的發現。

我於是請教白髮蒼蒼的老教授,老教授推開他鼻樑上的眼鏡,沒有深思多久就答覆我說,環境十分容易造成族群行為集體改變,所以應該小心求證,老教授並且建議我,可以從這個種族的特徵變異、變異原因、以及往後演變的發展去著手。以下就是我打算送給生物學會的調查報告。

●特徵變異:強悍的內部自我競爭

這種生物最大的特徵是擁有強悍的內部自我競爭力,內部自我競爭對這種新生物而言,已經不是單純的追求生、心理滿足,而是慣性。牠們喜歡炫耀,炫耀佈置豪華的地窖、豐富的收藏品、傲人的數目、光鮮的羽翼、頭冠,而此等行為的心理動機,無非是在召告別人,牠是一個競爭的優勝者。

下一代的表現優劣也成為競爭的項目之一。牠們的幼蟲早就成為競爭籌碼,比如:強迫學習超乎年齡的飛行技術、潛水技能、及各種與生活無關的雜耍,以便證明自己優良的血統、優異的能力,進而讓別人對牠折服。正因如此,遊戲對這些幼蟲而言,已不再是學習的過程,而是活生生的競技。所以,自然的,幼蟲很快就深切領悟到,競爭在牠們生命意義中的重要性。

內部自我競爭帶給這群新生物最大的衝擊,就是組織自我解構。原本競爭並不會有這樣的後遺症,但若無時無刻不在競爭,就會無時無刻不在猜嫉,就會反射性的做出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哪怕只是很小的動作,也都會做出沒有公德的行為。

所以牠們會將排泄物隨手丟棄在別人巢穴門口、順手刮傷別人的飛行器、把痰吐在河流裡讓它隨波散播病菌、把自己不要的廢棄物就近堵在公共區域的出入口讓別人進出不得、將生病的寵物帶到水源地放生、佔據多個公共資源或者加以破壞以免被人利用........

這些因為競爭產生的無德動作,經過交叉傷害與循環回餽,造成組織功能障礙、個體間仇怨平方擴大,而且自然資源的加速破壞也遠大於自然本身的復原能力。然而這樣的病態只能算慢性病,目前直接造成解構危機的急症,是組織化的惡勢力病毒擴散,它們原本在骨幹血肉裡的漫延,現在卻已經侵入中樞神經,並且有掌控大腦的趨勢。

長久以來,這個族群注重競爭的結果,而非內涵,亦即,牠們注重表徵而非體質,所以無法有效的用自身的免疫系統將病毒消滅,甚至,牠們的免疫力也正在迅速自壞中。被惡勢力病毒侵蝕大腦的個體,變態於施暴弱勢的幼、雌蟲,以折毀牠們的翅膀、割斷牠們的生命線等方法,威脅想得到的資源,或者直接鎖定一個閃耀的目標,加以武力攻擊,一方面搶奪,一方面狂歡。

●變異原因:資源與歷史

這種內部競爭特性形成原因首先來自資源的貧乏。由於太多的個體生長在一個封閉的土地上,所以生存密度已逼近臨界點。消極上,生物必須獲取營養,保有一個領域空間;積極上,生物有取得團體領導權、期望被尊重、被認為是個強者(至少不是弱者 )的戰鬥天性。所以這群生物面臨了更激烈的生存資源與社會地位競爭,牠們逐漸養成擊敗不論是顯性或隱性競爭者的習性,形成一種內鬥習性。

另一個成因則是歷史的,因為這個族群確實有恐懼饑餓的遺傳。

牠們祖先過去的政治生態是蜂王式的,只有蜂王能夠奓豪的享受,其牠都是賣命的工蜂,工蜂往往有著悲慘的命運,到了沒有產能時候,就是餓死的時候,所以牠們集體恐懼這天的來臨。

牠們的祖先也被其牠幾種生物長期佔領蹂躪過,所以深知流離之苦,牠們得到的教訓不是要族群團結,而是要積食防禍,各保平安,這可能與長期被凌辱,喪失種族自信有關。

這樣的歷史記憶基因透過血液代代相傳,所以縱使到了現在牠們已經變得光鮮亮麗了,還是會過份攝取食物,直到營養塞滿腸子和腦子。

最後一個歷史成因是近代的,當侵略牠們的物種離去、蜂王式政治結束後,原有的結構瓦解,新的體制有待重建,在這個充滿顛覆與實驗的時代,牠們正處於解放後的狂熱。長期被禁錮的情愫、壓抑後的激情,使牠們使出渾身解數的狂舞,同時惡質勢力也越侍機壯大。

由於資源與歷史原因,這個種族的成員有著濃厚的不安全感,牠們有一個十分異於其他種族的心態:他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過客。

這個心態從不曾停止的種族移殖思想就可以觀出端倪。他們慣用問候語言是:牠什麼時候移殖?然後才開始用齒喙咬啄對方,指責對方破壞一切有形或無形的資源,使牠們無法在這裡生存。所以問候過的場面,通常都還殘留一些火藥味,以及散落一地或滿嘴的毛。

或許大家會疑惑,在如此惡劣的資源與歷史因素下,為何牠們能創造出一個曾經繁華過的社會生態?依照「危機邊陲地區生物經濟發展理論」來說,處在危機邊陲地區的生物,為了求生存,所以早期會有驚人的發展,以便一觸即發的危機來臨時,能有足夠的自衛能力。但由於這種發展屬於偏安應付格局,缺乏永續經營規劃,所以在經過一段期間濫打後,許多問題也將接踵浮現交錯,形成不易解開的難題,而這個難題若不解開,則將演變成另一個新的生存危機。這個族群正面臨新生存危機,它反過來又加深他們的互相指責的藉口。

●演變發展:解構重整,開放空間

這個族群正面臨兩個問題,一個是內部的解構重整,一個是原本自我封閉的生態,現在已經被迫要對外徹底開放了。封閉生態的開放來自幾次世界性的地震,整個地表結構都受到波及,無一倖免。

嚴格說起來,那些等到火山爆發後才準備採取開放措施的族群,在時間上已經晚了許多,因為有的族群早就已在進行並主導整個開放的過程了,所以這個族群其實已經喪失了許多原本可以轉型的良機。

但,這還不是最大的危機,最大的危機是這個族群,如何化內部競爭力為對外競爭力?否則,他們的社會遲早會被其牠族群以非武力佔領的方式消滅。早期,在保育人士及蜂王政治發展「危機邊陲地區經濟」的袒護下,為了快速成長的策略需要,曾經用了類固醇健美法與賀爾蒙激素法,當時確實達到策略目標,但也創造了既得利益者,而當年注射的副作用至今也都一一出現浮腫與腐爛。

現在的新生代,對上一代留給牠們的環境,感到相當無力 ─ 剩餘資源受污染,可用資源被壟斷,牠們警覺到生存與成就的困難。所以,理性的新生代開始革新革命,激情的新生代卻採取用尾針去攻擊既得利益同類的極端手法,以鋌而走險的方式,賭注生涯的機會與迅速的翻身。這種現象在政治、社會、經濟資源的分配上,都普遍存在。

目前這個種族對於應先對外提升競爭力、或應先完成內部結構重建,有不同的爭辯。一方認為,內部重整原本就需要時間與陣痛,但外部環境瞬息萬變,所以應先摒棄私見齊力向外。另一方則認為,無堅實的內部力量談何對外?摒棄私見無只是想消滅異已的作法。但不幸的主因,並不在先安內或先攘外,而「爭執」的本身。也就是,他們始終無法跳脫自我競爭的沉 。

這次教授看完我的報告,雖然也習慣性的推開他的眼鏡,但並沒有立即回覆,他陷入沉思,良久才給我幾個意見。

首先,他不認為我發現的是新的生物,充其量,是因為環境丕變,造成族群行為改變而已。再者,他問我,是否已對研究的這群生物產生絕望?教授指著我的報告說,這個族群長久陷入不安情境,包括被蹂躪的經驗、生態重組引起的緊張、面對外在競爭能力低落的惶恐,所以有制約性的集體精神耗弱、自我認知不足、與社會病態行為,這時並產生兩種反應:一是自卑、逃避、退縮,二是過度虛張反應,以掩飾自尊傷痕。在這轉型的時候,牠們最需要什麼樣的作為與力量,才能使族群再生,而不是一再延續傳統的悲情?

拿著報告走出研究室,發現太陽很大,想著教授剛剛扔給我的難題:怎樣才能使這個種族再生?我突然想起螞蟻,牠們慣於把食物與受傷的的伙伴合力抬回家,不分彼此共同建築一個窩巢。所以我決定再做一個有關螞蟻的生態研究 ─ 如果是一種新品種的螞蟻,就更好了。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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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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