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代作品，收錄於「大學小說選」）

一、審判文明

    整個記者會會場一時鼎沸起來，他，唐平元，終於出現了。「卡嚓、卡嚓！」，鎂光燈不時在唐平元身上閃爍，他沒有表情地走向發言台，幾個警察前後右地保護著他，通常，可以享有這樣被保護的人物只有兩種，一是政要，二是重刑犯。

    「卡嚓、卡嚓！」

    「卡嚓、卡嚓！」

    「請問唐先生，您對最近一連串的案件有什麼看法？」未等唐平元站好，一位記者已迫不及待地搶先發言，克盡他記者的職分。唐平元未理會他，調了個他感覺最舒適的姿勢以及麥克風的高度。

    「唐先生，我們不否認，自從您推出文明一號 — 非邏輯電腦之後，解決了許多困擾人類已久的問題，像歷史懸疑、自然奇蹟等無法解答的難題，在輸入非邏輯電腦執行後，都有了令人滿意的答案，而且，這種非邏輯思考方式的改變，也被認為是另一個文明的開始，但是，最近有大量的歹徒利用它廣泛做案，使得警方面臨了將近等於零的破案率以及百分之三百的犯罪成長率，據估計，如果這種情況維持下去，不出三年，整個社會將徹底瓦解，請問，您當初要推出文明一號之前，難道未曾想過這問題？」

    唐平元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地將它吐出來，似乎非常平靜。「諸位先生小姐，那麼您們認為，推出文明一號是一種錯誤？」

    會場突然沈靜下來，沒人出聲，也沒人回答，因為這不是可以回答出來的問題。沉默維持了會，終於有記者發言：「唐先生，文明一號在短期內推出、竄紅、成為大眾矚目及使用的焦點，但是，文明一號的身世迄今仍是個謎，據專家表示，它並不是一個人在幾年內能完成的，您是否能先為我們做個說明？」

    「我覺得，我應該先瞭解各位先生小姐的態度，如果您們認為推出文明一號是一種錯誤，那麼，現在最重要的是，誰要承擔這個責任？要如何彌補這個錯誤？至於它的身世就不是探求的重點了，但是，如果各位認為推出文明一號並非過錯，那麼，去探求它的身世才有意義。」

    記者起了一陣騷動，大家在討論，唐平元說這話的目的，莫非他想利用人類好奇的心理，來推卸他的責任？

    「唐先生，我們無權做這決定。」有一記者說。

    「是的，沒人有權審判文明，我只想知道各位的看法。」

    「唐先生，您是否可以先確認，不管待會兒我們的看法為何，你都將以文明一號發行人的身份，來負責它所產生的影響？」

    「是的，不管你們認為文明一號是否有罪，我都將承擔這責任，現在，如果您認為它是無罪的，請舉手。」

    記者又起了一陣騷動，彼此觀望討論著，終於，有人舉手，又有一人舉手，三人、五人……，嘩然地，所有的記者都舉起手。

    「謝謝，謝謝各位給文明一號一個申辯的機會，或許各位在聽完這個故事後，不但可以更加地確信，文明本身無罪外，更可以發現，創造文明的代價……」

二、難產過程

    太陽囂張地曬著，大地裂開了一道道嘴巴，似乎在向它求情，聽說，南部開始嚴重缺水了。近來，生活可是不易，人與人競爭得死去活來，連老天爺火氣也一天大似一天，氣溫一年一年的上升，科學家說這是文明產生的副作用，還說地球上空破了個大洞。小時，祖母的母親，也就是阿祖曾經說過，從前有個叫女媧的女人，專門補天，就像補鍋子般地將天補起來，沒人不笑她癡（不是癡心的癡，是白癡的癡），沒想到，她的神話竟然靈驗了！還好，她死前耳朵已經聽不見了，否則她準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揪著每個人的耳朵，用她那沒有牙而且乾癟的嘴，吹風似的：「你看，你看，老人家的話錯不了，癡！」

    「噗！」這個泡泡吹得太大了，破了，泡泡糖變成一片薄膜，貼住唐平元的鼻子和嘴，一定像極了國劇中的小丑，他想，順手將它撕下，重新放入嘴裡嚼。

    他爬上一座天橋，又沿著樓梯走下來，身體好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一般，濕淋淋地。其實，應該在阿祖死前向她請教補天的方法才對，不然老是這麼熱，不出幾年，我們的子孫準會烤成黑人的顏色。他在一家公司前停下來，對照了一下手中紙條的地址，沒錯，就是這兒。他走進去，一股冷氣撲了來，唉，這才是人生存的環境，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氣，待他回過頭才發現，整個屋子都是人。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順手將菸掏出來，有人輕輕敲了他兩下，他很有禮貌地微笑著轉過頭去看那人，那人沒什麼表情，指了指牆上一個圖案，一個紅色圓圈，中間有一條紅線，從左上至右下地劃下，中間是一隻燃燒的菸 — 禁止吸菸。

    「長壽的，我一向愛用國貨。」唐平元給那好心的人看看他的菸，然後將菸收起來，那人還是沒什麼表情。

    唉，世界在變，天氣越來越熱，人越來越冷漠，他將身體放鬆，癱在椅子上，阿美現在不知在幹嘛？這個虛情假義的女人，怪只怪他太愛她了，喔，跑了半天的路，他覺得好累，好累…………

    「平元，你應該知道，我們女孩子最後總是要找一個歸宿，所以，不得不慎重選擇一個可以依靠終生的人。」阿美說。

    「是的，我愛你，絕對可以讓妳依靠。」

    「但是，」阿美又說了，「還要能夠給我幸福」。

    「是的，我愛妳，絕對可以給妳幸福。」

    「但是，」阿美又說了，「你用什麼保障我的幸福？」

    「用我愛妳的心。」唐平元說。

    「平元，你知道的，說是沒有用的，除非你拿出行動證明，當然，我指的不是吻。」

    「除了吻妳之外，還有什麼行動能證明我的愛？」

    「你知道的，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但是我們是那麼相愛，所以，我給你一年的時間，如果你能在一年之內買一棟房子，我說的，是海邊別墅那種的房子，我就相信你的能力以及你能給我的保障。」

    「………」

    最後，唐平元答應她了，並且決定到最大的都市求發展，以便在一年之內鴻圖大展。他要離開的那天，她還在車站哭哭啼啼的，說這全是為了激勵他上進，其實，他的心裡很清楚，她公司老闆的兒子，因為看她長得漂亮，就常常約她出去，而她也都答應了！唉，怪就怪自己的車比人家小開兒子的車少了兩個輪子和一套冷氣設備，最後，他竟然橫刀奪愛跟她求婚！

    「你知道的！」阿美對小開兒子說，「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而你們男人卻是那麼善變，所以，你等我一年，讓我考驗你的誠心。」這些話已經不只一次地傳到唐平元的耳朵，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他太愛她了……

    「喔，對不起。」有人要坐到唐平元的身邊，擠了他好大一下，康平元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睡覺了，連忙伸手抹抹嘴巴，刺探是否有口水在他不在意間偷偷滲透出來，並欠了好大一個身，讓出一片空位出來，然後又閉上眼睛，繼續尋找阿美那婀娜的身影，或者更先前一點，她尚未變得那麼現實前，他們在月光下的草叢裡，進行的那些遊戲。

    「這鑽戒妳喜歡嗎？」

    「喔！」阿美臉上露出欣喜的紅光。

    「送妳，表示我對妳的愛，妳願意接受嗎？」

    「………」阿美故意撇過頭去，表示不理，其實，她在偷笑，唐平元看到了。

    「沒關係，我為妳戴上，表示是我自願為妳付出的。」

    「停！」唐平元叫了起來，「我怎麼可能有能力送阿美鑽戒？這男人是誰？是他！一定是那個花花公子王八蛋，我打你，我打你！」………

    「你還好吧？」坐到唐平元旁邊那人推推他的肩膀道。「我又睡著了？」唐平元醒了過來，抹抹臉坐了正，決定不睡了，接下來的，還是更可怕的噩夢。

    「唐平元！」應徵室走出一位小姐叫喚著，唐平元舉起手站起來，並反射地喊了一聲「有！」然後走進去。

    「學歷證件、成績單、簡歷表。坐在桌前。」一位禿頭圓臉的中年人，頭也不抬地說。唐平元依言將東西一一遞給他，他接了過去，眉頭皺了起來。

    「唐先生，您唸這種學校，還拿這種成績，真是不簡單啊！」

    「不敢、不敢。」

    「真的有夠爛，您請回吧！」

    「不、不，先生，我想您應該知道，成績不代表什麼，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上進的心，而且我很誠實，我會好好工作，請您，請您……」

    「請您將口香糖吐掉再說話好嗎？」

    唐平元忙將口香糖取出來，裝出無辜的表情。

    「這是一個弱內強食的社會，很慘酷的，物競天擇，就是連動物，也在很久以前就知道這道理了，沒有公司會要一個勢必無法生存的人。」

    「那，那，有沒有缺工友？或者洗廁所的？我真的須要工作……」未等他說完，秘書小姐已將他推出門外。

    「媽的！」唐平元將手中的口香糖憤怒地向門扔去，並且美妙的黏在上面，就像一粒令人訕笑的肉瘤。

    「砰！」門又被打開，主考官那發亮出油的光頭伸了出來，狠狠地瞪著唐平元，他聳聳肩，將口香糖摳下來，然後他的畢業證書、成績單被扔了出來，像垃圾般的。

    唐平元沮喪地拾起東西走回原位，死人一樣的癱著，隔壁那人見狀安慰地道：「沒關係，叫你等候通知，你就耐心的等幾天吧，說不定你被錄用了呢！」

    唐平元奄奄一息地抬起眼皮，看看隔壁那傢伙，突然嚇一跳，他戴了一付眼鏡 — 戴眼鏡不稀奇，駭人的是，他的鏡片竟然有鋼板那麼厚，恐怕連子彈都打不過去。

    「您，您是…… 」唐平元睜大眼睛問。

    「別人叫我防彈玻璃。」那人說，「剛才就一直坐在您隔壁啊。」

    「喔、喔、對、對、有、有。」唐平元說。

    「耐心等幾天吧。」防彈玻璃說。

    「不，」唐平元又癱了下來，「他不是叫我等候通知。」

    「那是……」

    「他叫我滾蛋。」

    「怎麼會呢？」防彈玻璃說，順手把壓在鼻子上的眼鏡往上推，他的鼻子因為長期受到眼鏡的壓迫，顯的有些扁，「他問了些什麼？」

    「哪，你的畢業證書、成績單借我看一下。」唐平元說，防彈玻璃依言給他。

    「哇塞，這是公認最具電腦權威的文憑嘛，哇，這成績，您是第一名畢業的嗎？」防彈玻璃點點頭。

    「那你應該去國家科學研究院嘛，怎麼來這鬼地方？」唐平元疑惑地問，防彈玻璃搖搖頭苦笑，眼鏡又滑了下來，壓住他的鼻子，呼吸顯得有些困迫。

    「朱文明！」秘書小姐又吼了起來，防彈玻璃站了起來，接回他的東西走過去，他那德性怎麼看卻不像是高材生。外面太陽正潑辣，唐平元真不想走出去面對這個嚴酷的世界，不由得又繼續賴在這兒，一會兒，防彈玻璃垂頭喪氣地走出來，見唐平元還在，便走了過來。

    「怎麼？叫你滾蛋？」唐平元說，防彈玻璃點頭。

    「這怎麼可能？」唐平元咆哮道，「糟蹋我就算了，你可是一流人才啊！……」唐平元又跳起來張牙舞爪地嚷著，眾人轉過頭來，防彈玻璃忙將唐平元拉了出來。

    「謝謝你的抬愛，但咆哮是沒用的，」防彈玻璃依然心存感激的說，「您別再生氣了。」

    「沒有，我只是趁機發洩而已。」唐平元說，但是他注意到防彈玻璃的表情由感激轉為失望，連忙接著說，「當然，更趁機為您報復。」

    防彈玻璃終於又恢復了自尊，「您住哪？唐先生？」.

    「車站前面，您姓朱，朱文明？」

    「對對。住車站前面，那房租很貴嘞！」

    唐平元有些不好意思，「不瞞您說，是車站前面的地下道，反正，不漏雨不颳風，通風好地寬敞嘛，一直找不到工作，剩的錢也不多了，將就將就……」

    「那過來跟我一起住好了，反正一個人住要那麼多錢，兩個人住也是那麼多錢。」防彈玻璃說。

    「怎好，素昧平生，而且我睡覺會打呼……」

    「同是天涯淪落人嘛，唐先生不要客氣了。」

    「那，那，恭敬不如從命，」唐平元說，「但是我們要先去公園草叢裡，找那個被我藏起來的行李……」

    就這樣，唐平元和朱文明 — 也就是防彈玻璃，成了患難之交，事情是這樣的：當防彈玻璃帶著唐平元回宿舍後，房東太太，一個因為肥胖而把眼眶擠得只剩下一條線的中年婦人，不多久也跟著進來。防彈玻璃向她抱怨熱水瓶又沒水了，房東太太卻冷冷地說，那是因為房租又到期了，他們終於吵了起來，防彈玻璃說，前幾天才給的房租怎麼又到期了？房東太太說，那是給上個月份的。

    「現在，」房東太太終於下最後通牒，「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條，給房租，你可以再繼續留待下去，第二條，馬上滾蛋，但在滾蛋之前，先把這幾天的房租算清楚，還有，你打破我一個馬克杯，我知道的。」

    防彈玻璃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看起來就好像被欺負的低能兒童般不知所措，半晌才說出：「我沒錢」。

唐平元從他厚厚的鏡片望去，只覺得，他那本來就像藏在雲霧裡的一對眼睛，現在已經變得更模糊了，彷彿蒙上一層水氣，或者淚珠什麼的，不由得心痛了起來，像防彈玻璃這麼好心的人，除了憨厚點，醜陋點外，好歹也是最高學府的第一名畢業生，怎麼落到為了區區幾塊錢，被人逼到牆脚凌辱的地步？

    「好啦，一個月多少錢？」唐平元憤怒的說。

    房東太太伸出五隻圓圓胖胖的手指，唐平元遲疑了會，還是翻遍所有的口袋，湊足了錢扔給她。

    「你也打算住在這裡嗎？」房東太太打量了一下唐平元，「那可要多一千元的水電費及精神打擾費。」

    「………」唐平元把到嘴邊的髒話又吞下去，然後坐到床上，將鞋子脫下，從襪子裡抽出一張鈔票扔給她。房東太太的臉終於像祭祀時，咧著嘴巴的豬頭一樣，露出油膩令人倒盡胃口的笑容，很得意地，邊走邊出去：「對付你們這種流浪漢也只有如此了，下個月要按時繳房租喔，還有，味道最好好一點。」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唐兄，人說患難見真情，我現在終於知道了，我，太，太感動了……」防彈玻璃竟像小孩一樣嗚嗚地哭起來，樣子變得更難看，更低能，唐平元愣住了，世上怎麼有這種人？他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癡？

    「沒，沒什麼，不過，你親眼看到的，我只剩這些了。」唐平元說，把剩下的鈔票和銅板全放在床上，防彈玻璃擦乾眼淚，抽著氣，也把口袋裡的錢全掏出來放在床上。

    「唉，湊合湊合，每天吃一個饅頭還可以渡到下個月房租到期呢？」唐平元說，兩人相視著，不禁笑了起來，「你看起來好像發育不良的苦瓜！」兩人同時譏笑對方，也不知笑了多久，唐平元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傻瓜一樣，笑的眼淚都跑出來了，有一種淡淡的，說不出的感動。

    「說真的，防彈玻璃，有個家的感覺真好。」

    「是啊，有個家，家，的感覺真好。」

    唐平元發現防彈玻璃在輕輕的啜泣著，便沉默下來。

    「唐先生，是我拖累你，你可以不用理我的，」半晌，防彈玻璃說。

    「叫我平元就可以了，你沒有拖累我，我早過怕了一個人睡地下道的生活，還好，遇到你，你不覺得，要感謝老天爺的安排嗎？在以前或者未來，當我們有個家的時候，我們是不會碰在一起的。」

    「或許吧，」防彈玻璃說，「你為何離開家？」

    「嘻，」唐平元從口袋裡掏出香菸，發現是最後一隻了，便又放進去，「從現在開始戒菸吧，不然連吃飯都成問題了。我女朋友給我一年時間，叫我發財了才回去找她，嘻。」

    「你很愛她嗎？」防彈玻璃認真的問。

    「愛有什麼用？你知道這是一種連相愛都要競爭的社會，如果我不能在一年之內買一棟房子，她就要嫁給別人了。」唐平元終於忍不住將最後一根香菸拿出來，並且點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舒服多了，「介意我抽菸嗎？」

    防彈玻璃搖搖頭，「我看的出來，你很愛她，你打算怎麼辦？買一棟房子要不少錢呢。」

    「先找份工作，存點錢，再去玩股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防彈玻璃沒說話，唐平元知道他在想什麼，大家都想贏，誰輸？便轉移話題，「那你呢？為何離開家？」

    防彈玻璃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連忙湊到唐平元身旁：「我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別人，你發誓！」唐平元有些害怕：「離開家能令你興奮嗎？」

    「不，因為我在進行一件劃時代的計劃研究！」說著，防彈玻璃從袋子裡取出一分他寫的企劃書，封面用電腦打了幾個字 — 非邏輯電腦設計，厚厚的一大本，恐怕有三四斤重，哪天荷包告罄將它賣掉，還真可換幾個饅頭。

    「非邏輯電腦？你不要開玩笑了，你應該比我清楚，不只是電腦，連人腦的思考都是要邏輯的。喔，我知道了！為什麼你進不了國家科學研究院，為什麼連那麼爛的公司都會叫你滾蛋，因為，你一直不放棄推銷這個不合邏輯的東西！」唐平元大叫道。

    「不錯，你很聰明。」防彈玻璃得意地瞇著眼睛。

    「哼，最簡單的邏輯嘛，」唐平元有些揶揄的說，「我終於知道，到這城市來的人，不是我做的白日夢最誇張，還有人是來寫科幻小說的呢！」

    「先別得意，老兄，我問你，為什麼你女朋友那麼狠心，給你一個遙不可及的諾言，而你卻仍是那麼愛她，甚至為了這個不可能實現的承諾活著？為什麼？」

    「………這與問題無關，這不是可以用邏輯分析的，你，你在報復我對你的嘲笑！」

    「不！」防彈玻璃竟一反他白癡的常態，向唐平元步步逼進，「就像你說的，這不是用邏輯可以分析的，原本這世界要分成兩大系，一系是用邏輯可以分析的，一系是不能用邏輯分析的，如今，人類的發展，已經到了邏輯分析的最頂端，人的腦中只有邏輯，也就是只有利害，有一天，人類會像電腦只能選擇零與一那樣地，只會選擇利與害，而那時，也正是人的生命最沒價值的時候！」

    唐平元被防彈玻璃逼到牆角，幾乎喘不過氣來，訝異地望著防彈玻璃，囁嚅地說：「你……你，你不是白癡！」

    「我本來就不是白癡嘛！」防彈玻璃又傻傻地笑起來，恢復正常，「誰說我是白癡？」

    「沒有，直覺的。」唐平元見防彈玻璃恢復正常，不禁鬆了口氣，整個人蹲了下來，最後索性依著牆脚坐下，因為唯一的那張椅子被防彈玻璃佔據了，他正津津有味的讀著那份企劃書。唐平元望著他，覺得他的魂魄似乎都溶入其中不能自拔了，他還不時發出嘿嘿的聲音，彷彿得意非凡，有時則是搖頭興嘆，彷彿讚嘆一項偉大艱辛的工程。唐平元好像看到防彈玻璃變成了北冥的大鯤，它是那麼巨大，沒有池子容得下它，所以就變成一隻大鵬鳥，它張開像雲天一樣的翅膀要飛，可是它飛不起來，因為它根本就沒辦法完全舒展它的翅膀，所以只能啪啦啪啦拍著水，啼鳴著，然後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就要淹死了……

    「其實，防彈玻璃，我們可以合夥。」唐平元站了起來，走近防彈玻璃拍拍他的肩膀。

    「什麼？……」防彈玻璃嚇了一跳回過神來。

    「我們可以合夥。」唐平元說。

    「合夥？你想拿回一半房租錢？」

    「去你的，要拿回一半房租錢，我不如趕你出去比較快，我們合夥完成這套非邏輯電腦。」

    「………」防彈玻璃愣了，良久，淚水流出鏡框，不多久，鼻子也流出一種透明的液體，「你，你肯相信我？幫助我？可能嗎……別人都說我白癡！」防彈玻璃又嗚嗚的號啕起來，唐平元想，他說的最後那句話是對的……

    <span style="FONT-SIZE: 11.5pt; FONT-FAMILY: 新細明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