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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郎「蝴蝶港誌」簡介~林純芬 講師
2007/11/06 10:38:10瀏覽1291|回應0|推薦2

原作:林純芬  講師

原載:彰化鄉土文化學會會刊2007秋季號

一、 緣起

二○○四年十二月十二日中午,筆者與多位文友至彰化縣溪湖鎮聚會,參加者包括蘇紹連、周明德、李長青、嚴忠政(及其妻、兒子照崴、妻之姪女)、林金郎(及其妻、女兒子嫣)、王宗仁、紀小樣(紀明宗)及兩位學妹,共十餘人,他們大多是現在一直仍在寫詩的朋友。

會中黃明德贈筆者一本其著作《男人的詩》,林金郎則贈送他新近出版的《蝴蝶港誌》。筆者於就讀「逢甲大學」期間,曾編輯多期《逢甲青年》校刊,據印象當時林金郎在校內即小有文名,但彼此並不相識,沒想到這次聚會,能夠認識他。
《蝴蝶港誌》(磺溪文學第十二輯──彰化縣作家作品集)包括兩篇作品,其一是〈蝴蝶港誌〉,其二是〈帝國集團〉,本文僅探討〈蝴蝶港誌〉。由於筆者對宗教的瞭解與金郎所述屬不同層面,所以這部份將略去,但不可否認的,〈蝴蝶港誌〉中的思想性是該文中很重要的一個主題,另外,「意識流」的使用,也值得留待其他人另文論述。

二、〈蝴蝶港誌〉的結構內容

〈蝴蝶港誌〉共包括三個部份:第一部劍、第二部碑及第三部塵土。〈劍〉又分為三大段落,其一是從中學時代張文良、王丁川於海邊談論未來理想寫起,在各項表現上已顯見張文良居上,王丁川居下的差別。其二是插入排解污水事件的引言,並詳述張文良、王丁川小學五年級時班上所發生的參考書事件,王丁川不慎違規帶了參考書,卻是由張文良的「機智」化解學校、老師們被督學糾舉的危機。投身職場之後,張文良與王丁川非但分道揚鑣,彼此對家鄉前途的理念更是殊途。其三是老村長與王丁川不敵張文良龐大的財團勢力,注定協商污水處理的失敗,而張文良之寡母更是底層社會平凡女性的代表,其中也反映出漁村「
寡婦」的來由。

〈碑〉也包括三個段落,其一是描述三十年後的老人(王丁川)與年輕人阿修的對話,老人身居人群中,心境上卻像是隱居一般。其二又分兩頭敘述,一邊是以夢境描寫三十年前的王丁川與女人(妻子素霞);另一邊是陳述三十年前老村長被判刑、老村長與文良計劃抗爭、討論立碑的事情。其三是老年王丁川與阿修各自談論身世的情節,藉由阿修的父親,也反映出臺灣部份老榮民的一生,猶如見到白先勇《孽子》的一點影子。

〈塵土〉同樣包括三大段落,其一是以激烈的戰況為開端,戰火結束後阿修隨王丁川返回暌違已久的漁村,在這裡作者帶進了人生充滿緣起緣滅的觀念,而「立碑」的問題,也改由王丁川與阿修繼續討論。其二是老年的王丁川與張文良久別重逢,又插入日治時代「亂葬崗」,引出政治議題。其三是王丁川協助張文良尋獲母親屍骨,以及倆人握手言和,進而合作成立基金會、編撰港誌,共同迎接「蝴蝶港」的春天。

三、〈蝴蝶港誌〉的主要人物

於此僅討論〈蝴蝶港誌〉中幾位重要人物,其中唯一「變的人物」便是張文良,其他主要人物皆屬「不變的人物」,在〈劍〉中的張文良是反面人物,在〈塵土〉第二大段落才又出現的張文良已是正面人物。年輕的張文良是「劍」的化身,由於父親海難而死,他企圖向天公挑戰,後來事業雖輝煌騰達,卻是扮演與王丁川、老村長這類愛護鄉土的人物「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反面腳色;老年的張文良充滿對母親的歉疚感,也轉而想彌補、回饋家鄉,替家鄉做點事情。

王丁川扮演的是正面人物,身分是教師,作者透過悲憫的他強化張母的苦楚
,他也是漁村裡老村長的「得力助手」,被推派出來協調處理污水。但也因此入獄、失去了妻子與愛兒,揹負了三十年的沉重心理負擔。筆者原猜測,〈碑〉的第一個段落文中「老人」(頁四五)是懺悔的張文良,但直至第三個段落才揭曉「老人──丁川」(頁六六)。這樣也許降低了對張文良的人物刻劃,但卻是強化王丁川與妻兒情感所不可或缺的鋪陳。

老村長是個大善人,曾經資助張文良高中三年的學費,但最後卻因抗爭污水問題被判無期徒刑,也無法問判得合不合理,老人家以「羞憤而亡」來「跟祖先交待」。作者提問:「村長的靈魂,終究去哪裡了?天堂?地獄?投胎?或者,流亡?」(頁六四)這的確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張文良之母是喪夫的寡婦,獨立扶養獨子長大成人,但在世時未曾獲得文良的奉養,反而必須靠著挖蚵肉、賣玉蘭花和口香糖等方式討生活,過著沉默的無語世界,可想而知她的精神生活是「忍人所不能忍」,後來還埋骨亂葬崗數十年,真是悲苦女性的典型人物。從中大致可窺見作者有意賦予她如同玉蘭花一般清香、潔白的形象。

王丁川之妻素霞,如同「受難家屬」一般,娘家家人為了她的安全,使她幾乎與夫家斷絕關係,後來雖產下早產兒,不久「更因三天兩頭就有人登門探詢,素霞不堪騷擾」(頁六八),最後鬱恨而亡。這裡似乎也可見到作者鋪陳了「政治受難」女性家屬的不幸遭遇。

四、〈蝴蝶港誌〉的重要議題

從上面所摘要的內容與人物概述,大致可知〈蝴蝶港誌〉所反映的幾項重要議題,這也正是作者多年經營本文的宏大企圖。其一是環保問題,也是全文的主軸,藉由老村長與王丁川抗議工廠污水問題,反而被判刑的下場,突顯出臺灣許多工廠產生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不論是空氣污染、廢水污染、醫療廢棄物污染、重金屬污染、化學物品污染、食品添加物污染……等,這些在現代的臺灣社會,早已相當嚴重了,例如二○○五年爆發的彰化縣線西鄉戴奧辛毒鴨蛋事件,也只是冰山一角。

其二是教育問題。臺灣教育界長久以來普遍存在的參考書問題,督學到校訪查教師、學生們是否使用參考書也是許多人求學過程中共同的經驗。其實,「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使用參考書根本是查不勝查的,只要版本正確性足夠,價格合理,師生情願使用,倒也不必過於置評。不過,目前的參考書版本多得令人目不暇給,據最近一、兩年報章、媒體之報導,一名學生假如各版本參考書都要購齊,必須花費二十二萬多元,如何在眾多版本中做最佳挑選,卻不是容易的事。

其三是老榮民問題。這是時代的悲劇,夫妻、親子之間可能因年齡差距相當大而難以溝通;老榮民可能心繫中國家人而兩頭為難、心如浮萍,數十年在臺灣的歲月卻無生根之感,而中國呢?大多也只是回去探探,一解鄉愁罷!時光不能倒流,昔日家鄉是永遠追不回了!

其四是社會問題。目前臺灣農村、漁村、偏遠地區呈現人才外流現象,剩下老弱婦孺及愛鄉份子堅守家鄉,尤其是謀生不易的地區,情形更為嚴重。〈蝴蝶港誌〉中的張母,遭兒子棄養,只好自力更生,屍骨在亂葬崗渡過長年歲月,真是人間悲劇。臺灣社會問題,有的是老年無子奉養;有的是子女不孝,有能力奉養卻置父母於不顧;有的是兄弟姐妹是為了爭奪家產而忤逆父母,家人間怒目相向,形同陌路;有的是夫妻失業或單親,無力扶養、照顧子女……,形形色色的社會問題,有待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社會福利等方面的改善。

其五是女性問題。昔日傳統農業社會,婦女大多遵從「三從四德」,一切以丈夫、子女及家庭為重,一旦家庭發生任何重大變故,就必須一肩挑起。而政治受難家庭中的女眷,她們所要承受的身心煎熬,必定要比一般變故的女性還要大
,若沒有堅忍的毅力,哪能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就像〈蝴蝶港誌〉裡的素霞,早早就不敵打擊而病逝了。

其六是政治問題。作者輕輕點到,「這是日據時代的亂葬崗,那裡有許多失蹤的人口,包括罪犯、反抗份子、有名字的、沒有名字的。當然,它的亂葬歷史可能更早,收容的屍骨可能也包括更後期的。」(頁九一)顯然,「它的亂葬歷史可能更早」,指的是清朝統治時期一些械鬥、大小動亂而死亡的亂葬;而所謂「收容的屍骨可能也包括更後期的」,應該是指二二八事件及一九五年白色恐怖事件失蹤死亡的。作者雖以平淡口吻描述,卻也不難想見其企圖以文學記錄這些歷史事件,以及悲天憫人的胸懷。

五、〈蝴蝶港誌〉的意象營造

該文在作者有心的經營下,透過文字裡的聲音、顏色、氣味、海洋、媽祖廟
、千里眼、順風耳、玉蘭花、劍、箭、碑、石頭、蝴蝶等,交織出幾大意象氛圍
。茲分別摘錄一部份重要文句如下:

聲音──如「家家戶戶裡都傳出爆香與鍋鏟相撞的聲音」(頁二六)、「犀利、悽慘的殺豬聲傳來」(頁二八)、「天空突然打了一聲雷,一道雷霆萬鈞的閃電,和著漫天的震響」(頁三五)、「隆隆聲在丁川耳邊響著,在丁川腦中響著。」(頁五三、頁五五、頁五六)、「隆隆聲像電鑽鑿開巨石一般,鑿開丁川的腦袋,流出所有記憶的血液。」(頁五七)……等,這些聲音都強化了小說的生動性。

顏色──如「暮秋的天色暗得快」(頁二六)、「海的顏色」(頁三五)、「黃昏的霞光慢慢退去,天色轉黑,萬家燈火逐漸照亮夜色。」(頁九三)……等,透過色彩讓讀者迅速產生臨場感。

氣味──如「呼吸一下混濁而有街仔味道的空氣」(頁一九)、「陣陣菜香奪門而出」(頁二六)、「海的味道」(頁三五)、「但工廠流出怪顏色的水和惡臭的味道」(頁三五)、「濃煙和陣陣惡臭」(頁五○)……等,藉由氣味使讀者在嗅覺上體會作者所營造的世界。

海洋──如「無邊無際的大海盪著波浪,像一缸紅湯水,滾沸著。」(頁一三)、「瞧,夕陽灑了大海一盆血!」(頁一三),人們在滾滾紅塵之中,誰能不經歷一些風浪?又如「我們這裡是很忌諱嘲弄在海上死去的人,因為大海是我們的慈母、我們的嚴父、我們的劊子手,它養育我們、考驗我們、有時也吞噬我們。」(頁三○),為大海與人們之間的關係做了深具哲思的陳述。再如「海是變化莫測的,它有兇狠暴烈的一面,不是妳所能想像的。」(頁五五),海像人們所處的大環境,何時會遇到災變,是無人能掌握的。

媽祖廟、千里眼、順風耳──如「有點像媽祖廟裡的千里眼,兩顆銅鈴一樣的眼睛,叫人不敢直視。」(頁二三),以此形容老師的眼神。又如「媽祖廟的大殿朝向大海,因為,這樣媽祖就看顧得到每個揚帆的人。」(頁六一),靠海鄉鎮媽祖廟大多是面海的座向,媽祖也是航海人的守護神。再如「媽祖跟千里眼、順風耳肅靜的立著。」(頁八九),祂們以肅穆的神情靜觀人世百態。又如「他望向媽祖,發現媽祖也在望著他;他又望向千里眼,發現千里眼也在望著他;他又望向順風耳,發現順風耳也在望著他。」(頁九四),信徒與神祇之間的精神交流,只有信徒自己才能體會。

玉蘭花──如「裡面的玉蘭花全散了出來,被激動的人群踩得稀爛,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頁四二至四三)、「啊!撒落了一地的玉蘭花!」(頁四三),她的生命也像落地的玉蘭花一樣,雖是清香潔白,卻被環境所踐踏、摧毀。

劍──如「我要做一把劍,做人要做劍。」(頁一七)、「哪把劍不用經過戰鬥,留下一身的痕跡,就能稱得上是一把名劍?」(頁三二)、「槍槍命中靶心,劍劍透骨碎心。」(頁三九)、「因為,我是一把劍!」(頁四○)、「要做劍,一把鋒利、向天公挑戰的劍!」(頁四四)、「彷彿銅鈴一般,露出劍一樣的光芒。」(頁九二),以上均是對張文良的描繪。

箭──「像一隻閃閃發光的箭,朝大地射下」(頁三五),這是對閃電的生動描述。「老人的心像中箭一樣,開始疼痛起來。」(頁五二),於此以箭譬喻感傷之深。「就像一支箭,要射向靶心。」(頁七八),以箭譬喻向前挺進的隊伍。

碑、石頭──如「那些經過烈火、冰河、風沙、熾陽考驗,在身上所留下的傷痕,永遠不等於石頭的內心。」(頁四六)、「喔,沒想過,可能是碑吧,也不是,是心碑吧。」(頁五○)、「碑為什麼要用石頭去刻呢?」(頁六一)、「為了紀代誌、褒人、流傳、保存很久,所以就立碑?」(頁六一)、「碑是冷的,無像人情是燒的,……。人死了就算了,卻還要留下一塊石頭,上面刻著讚美你的謊話。」(頁六三)、「堅固,可以保存很久。」(頁八七),以上都是對人之於碑與石頭的描述。

蝴蝶──如「一隻蝴蝶突然飛了過來,在丁川面前轉著圈子,丁川伸手向蝴蝶探去,蝴蝶機敏的繞開,向前方繼續飛去。」(頁一○一)蝴蝶象徵歷史洪流,永不止息的時間。又如「驚訝的看到一群蝴蝶圍繞著花叢亂舞,一群蝴蝶,一大群的蝴蝶吶,原來春天已經到了!」(頁一○二),用蝴蝶象徵春天,顯見作者希冀「蝴蝶港」、臺灣能夠迎接春天的到來,這也正是他最渴求的理想世界!

六、結語

〈蝴蝶港誌〉作者化身王丁川,以詩教溫柔敦厚的態度娓娓道來,敘述臺灣政治、社會、經濟、歷史、教育……等變遷中的各種樣貌,筆觸多元,關懷層面廣泛。
例如環保問題,關懷到的是臺灣整個大環境。教育問題探討價值觀、教育現象及教育理念。老榮民問題、社會問題、女性問題的關照,均深具人道主義,尤其是對於張母這個腳色的刻劃,更是撼動人心,而對於張文良,也沒有嚴厲苛責,並且給予救贖機會。此外,還不忘關懷歷史中部份受難者及其家屬。

林金郎於贈書中寫道「平安喜樂」,相信這也是他撰寫〈蝴蝶港誌〉所希望贈給所有臺灣民眾的話,而且也期盼臺灣永遠有春天,正如他所言:「一群蝴蝶,一大群的蝴蝶吶,原來春天已經到了!」(頁一○二)。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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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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