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動變掀八卦，望寮定軍悼忠魂」--連橫〈八卦山行〉


◎原詩：

天狼晝明天狗惡，黑旗無光日色薄。
萬雷淜湃撼孤城，八卦山頭雲漠漠。
驀然一騎突圍來，左甄右甄相刺斫。
鼻頭出火耳生風，五百健兒齊踴躍。
是何意態偉且雄，延陵季子神磅礡。
書生抵死在疆場，志士不忘在溝壑。
城存與存亡與亡，萬民空巷吞聲哭。
裹屍馬革復何慚，弩目牛皮今非昨。
提刀大笑向天行，中宵幾見旄頭落。
我來山上弔英靈，獨汲寒泉薦秋菊。
國魂飄蕩國殤哀，哀哉今人氣蕭索！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臺灣詩乘》。題名為「八卦山行」。八卦山初名「望寮山」、雍正10年（1732年），大甲社番起兵造反，臺灣府出兵平亂後，改稱「定軍山」，又因乾隆年間，林爽文率天地會會眾起事，佔領定軍山，又稱此山為「八卦山」。本詩乃作者登八卦山，懷想光緒20年（1894）甲午戰敗，清廷割臺，八卦山義勇軍殊死抗日，壯烈成仁的英勇事蹟，表達深切哀弔之情。

◎作者簡介:

連橫（1878-1936），字武公，號雅堂，又號劍花。臺灣臺南人。連氏先祖於康熙年間自福建漳州府龍溪縣遷臺，至連橫凡七代。十三歲時，父親連永昌購買余文儀《續修臺灣府志》給連橫，提醒作為臺灣人，不可不知臺灣事，埋下日後撰寫《臺灣通史》、《臺灣詩乘》的種苗。十八歲，逢乙未（1895）割臺變局，同年父親謝世，經歷家國雙重打擊的連橫曾短暫內渡中國，回臺後與臺南友人共結「浪吟詩社」。後入報社任漢文主筆，報務之暇，勤於史料之蒐羅與著述，其間數度來往於臺灣與中國之間，也曾短暫赴日本。居臺灣期間，曾經寓居臺中霧峰和臺北大稻埕，在臺北時除了擔任林熊徵的秘書外，並曾開設雅堂書局。連氏為近代臺灣著名的漢詩人、史學家，在日治中期以前的臺灣文化界，堪稱活躍的知識分子。著作有《臺灣通史》、《臺灣語典》、《雅堂文集》、《臺灣詩乘》、《劍花室詩集》等，並刊行《臺灣詩薈》，今俱編入《連雅堂先生詩文集》（臺灣文獻會）。

◎翻譯：

日人入侵臺灣，時局惡劣，劉永福所領黑旗軍領導抗日，鎮守嘉義，但之後敗退失守，逃亡內渡。戰事的紛擾撼動了整個彰化縣治，八卦山頭佈滿沉甸甸的灰雲。突然，有一騎兵隊突圍而來，左右兩方的軍陣大相砍擊。鼻子彷彿出火耳朵生風，五百壯士聲勢浩大。他們的神態偉岸雄壯，就像春秋時代吳季札般，義氣高節。讀書士人寧可犧牲在戰場，有志之士寧願拋棄自己的生命。彰化城面臨存亡之秋，人民忍氣吞聲不敢怨。英勇犧牲在戰場也在所不惜，揚眉怒目迫不期待出擊。提著大刀仰天而笑向前行，好幾天不見軍旗隕落下來。今日我來八卦山上弔唁英靈們，獨自進獻甘泉與菊花。替為國捐軀的戰士感到哀痛，如今人事已非，蕭索黯淡令人感嘆。

◎心得：

此詩屬於歷史詩，用示現法紀錄了八卦山頭曾發生過那一場悲慘的戰役。劉永福不敵日軍而退敗失守，留下孤軍在彰化城奮鬥。連橫寫盡當時戰役的慘烈，尤其是聲音的摹寫，兩兵砍擊、百姓吞聲哭、提刀大笑，都令人震撼。另外是犧牲戰士的象徵，如鼻頭生火耳生風、意態雄壯、拋頭顱撒熱血，寫出他們英勇形象。此詩讀來可說聲勢壯烈、感慨萬千。詩末四句作者點出今昔對比的淒涼，過去的轟轟烈烈，如今已成昨日黃花。他在八卦山頭獨自遙想那一段似乎剛發生在此的歷史情節，心裡不禁感到無止盡的飄盪與哀傷。

1895年，日軍根據馬關條約接收台灣，臺灣民主國義民遂起而反抗，8月27日日軍近衛師團進攻八卦山卻慘遭大炮迎擊，雙方僵持不下。距離彰化東城門僅一公里的八卦山居高臨下，於是再度成為乙未戰爭中的戰略要地。同日夜晚，日軍強渡大肚溪，於當晚展開夜襲，並署兵八卦山東側。次日雙方激戰，客家義軍重創日軍，然而寡不敵眾，近衛師團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之後終於佔領八卦山，並由此砲擊彰化城。8月29日，彰化縣城淪陷。日本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在此役中死於炮擊，1914年日人拆除定軍寨，建立了「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殿下紀念碑」。八卦山之役在乙未戰爭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自彰化失守後，日軍得以長驅直下，由此可見八卦山軍事地位之險要，實為台灣中部之重要據點，而此地也在乙未之役後傳留下了不少義民或民兵抗日的故事。八卦山歷經林爽文、戴潮春事件後，再次淪陷。

連橫把這段史實以悲傷沈痛之筆寫出，「天狼、天狗、萬雷、孤城」寫出戰事低氣壓的壟罩，接著「驀然、突圍」比喻大眾的措手不及，然而「五百、踴躍」，暗喻兵力單薄卻有決戰在即的勇氣。接著連橫雖然一連用「偉雄、延陵季子、書生、志士」來表明他們的身份，但「存與亡、吞聲哭、裹屍馬革、弩目牛皮、向天行、旌頭落」寫出犧牲的慘烈狀況，令人怵目驚心。加上韻腳用了「薄、漠、斫、礡、壑、昨、落、索」，無不令人感到殘酷的疼痛與無盡的失落，因此此詩雖然讀來氣勢磅礡、天地撼動，但尤以末四句的無奈語氣，可說作者表達了對此一事件的觀點：戰士為國捐軀，而海島臺灣仍被日本接收，他哀悼的不僅是國魂，也哀悼國家的未來命運。

◎參考資料：
一、【楊焜顯】「官兵」捉「強盜」‧八卦山開砲http://120.107.164.187/taiwuncenter/index.php/creation/students/83-2010-04-30-03-40-46
二、八卦山 (彰化縣) -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85%AB%E5%8D%A6%E5%B1%B1_(%E5%BD%B0%E5%8C%96%E7%B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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