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番婦蕃童謠(原住民風俗文化類)
一、主題詩選:
(一)沈光文〈番婦〉(五言律詩)
社裡朝朝出,同群擔負行。 野花頭插滿,黑齒草塗成。 賽勝纏紅錦,新粧掛白珩。 鹿脂搽抹慣,欲與麝蘭爭。
翻譯:在番社,原住民婦女一同結伴同行,一起肩擔工作。頭上簪滿了野花,牙齒用草塗成黑色。在原住民的歌舞聚會中,婦女腰間纏著紅色的織錦,以瑪瑙珠做為妝飾。習慣身上擦抹從鹿身上取製的油脂,要與一般認知香氣濃郁的東西來比個高下。
(二)林紹裕〈巡社課番童〉(七言律詩)
宿雨初收澗水渾,閑騎款段過蠻村。 檳榔交暗青圍社,椰子高懸赤映門。 卉服授經通漢語,銅鐶把耒識君恩。 三年來往慚司教,喜見番童禮讓敦。
翻譯:前夜的雨加上山間的流水,使得水質變得混濁,馬行遲緩的經過番社。番社四周被檳榔樹圍繞,樹蔭交疊,椰子成熟成赤褐色,高高掛著。受過教育的番童通曉漢語,番民漸受教化而從事農耕。三年來有愧於掌管社學教育的訓導職務,但也很高興看見番童守禮不爭奪且質樸篤厚。
(三)黃純青〈獎學七首:番學堂〉(七言古詩)
文教覃敷六合均,番無生熟視同仁。 雕題殊俗欣歸化,犵草蠻花雨露新。
翻譯:文教的推廣蔓延散布到四面八方,沒有分生番或熟番,彼此平等,沒有差別。臺灣原住民逐漸能夠歸順,也新沾到文教廣推的恩惠。
二、詩藝技巧:
沈光文〈番婦〉首聯以「聽覺」摹寫,帶出原住民婦女外出時的生動形象,接著頷聯以「視覺」摹寫,描寫原住民婦女局部打扮的風俗,頸聯再以「視覺」摹寫,刻劃原住民婦女整體妝飾的習慣,最後末聯以「嗅覺」摹寫,傳達原住民對香味的喜好。內容異於一般漢族婦女的形象,且對比的感覺強烈,也以不同的感官印象描繪出一幅當時原住民婦女的外在圖像。林紹裕〈巡社課番童〉是典型的賦比興寫法,視角先由俯視流水到仰視林樹,鋪展開來,接著以檳榔交暗、椰子高懸比喻教化大量普及披行,因此番童能通曉漢語,番民能從事農耕,以一種不辱使命感的口吻,說明自己推廣政績的成效。黃純青〈獎學七首:番學堂〉中的「犵草蠻花」用到了借代,雖說對番人皆一視同仁,用詞卻出現了偏見。
三、個人賞析:
(一) 詩慕昔(歷史資料)
番婦寫的是平埔西拉雅族目加溜灣社的婦女,為現今臺南善化一帶,作者寫於明鄭時期,句句都是對當時平埔族婦女的外貌觀察,她們頭插野花、齒塗黑草、肩披白巾、身擦鹿脂,平埔族美女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除了文化生活的記錄,也可以看出他們愛乾淨、喜打扮的一面。
番童學習的土番社學為臺灣清朝時期的官方教育機構,教育對象為包含平埔族之臺灣原住民學童,其中,「土番」即是指臺灣原住民。清乾隆時期,臺灣設立土番社學風氣最為鼎盛,設於原住民地區的土番社學,首設於西元1686年。西元1695年,臺灣知府靳治揚及西元1734年臺灣道張嗣昌分別擴大辦理,至清乾隆時期則最繁盛時期臺灣南北兩路平埔族地區皆有其設立。惟不久後的清嘉慶與道光年間,因漢化等原因,土番社學逐漸廢弛,並逐漸被私塾或義學所取代。日治時期稱之為「教育所」,特別的是學校的老師全部由當地警察兼任。
(二) 詩想起(時代呼應)
沈光文〈番婦〉為明鄭時期所寫,林紹裕〈巡社課番童〉為清朝時期所寫,黃純青〈獎學七首:番學堂〉為日治時期所寫,這三首詩可看作早期臺灣原住民實施教化的一個縮影及記錄。其中沈光文詩中提及番婦野花頭插滿,黑齒草塗成,和漢族婦女溫婉恬靜、相夫教子的形象形成強烈對比,而林紹裕對番童的外貌和行為無多加著墨,想必不管是漢族還是原住民孩童都是單純而快樂的吧!
(三) 詩生活(生命連結)
當時挑這三首詩,是因為自己也從事教育工作,臺灣的教育體制承襲了日治時期的制定,後再受到西方的教育思潮的影響,而爺爺那一代的長輩也都會講日語,但在過去百年前的教育環境,當時的漢人和原住民究竟過著怎樣的學習與生活呢?首先是「檳榔交暗青圍社,椰子高懸赤映門」喚醒了我,筆者曾於大學時期造訪位於屏東三地門的小學,放眼望去,果真遍山的檳榔樹與椰子樹,連綿山丘、毫無縫隙、盡是滿綠,然林紹裕以樹蔭作為教化的比喻,樹有多高、葉有多厚,是一種象徵教化普及的現象,但現今臺灣的過度開發,檳榔樹成為低度經濟作物,同時又是破壞地表的元兇,樹有多廣、子有多厚,已是一種令人擔憂的水土保持環保議題。臺灣心,兩樣情,這樣的環境早已無法庇佑我們下一代學習與生活的品質。
(四) 詩亦證(詩作旁證)
神話是一個民族文學創作的母題源流,神話的運作方式不同於科學的邏輯,它保留了一個民族文化早期的認識世界方式,在不同民族之間,神話是最能呈顯異質性的方式之一,當原住民作家在創作時,使用神話、傳說、儀式題材既呈現了異質性,也是作家對於自身所處文化族群的對話或詮釋。如阿道.巴辣夫的〈彌伊禮信的頭一天〉:
自小曾放牛在阿多毛的溪邊 你搭草寮我找野菜 你網魚 我生火… 牛入水了 我們奮泳… 伊娜噢 伊娜 好喜歡捏黏土啊你 長大定為我做大的古嫩 你說 古嫩可醃siraw(醃肉) 古嫩可釀kolah(糯米酒) … 伊娜噢伊娜 看了花花一畚箕的幣啦就 心癢癢 何不把茅屋摧倒 蓋個漂亮的鋼筋水泥房 不行 大聲地你說 茅屋是僅存的旎雅廬的啊
此詩保留了音樂的節奏性與祭歌的韻律感,透過了拼音與中譯,使用漢語與原住民語言的並置,是弱勢的語言要與強勢的語言對話協商時所必需的策略,原住民詩人用其自身的生活方式入詩,展現其自由奔放的靈魂形象,這是漢族詩人所未能窺示的原住民生活精粹,唯有透過原住民詩人才能體現,可所謂詩即生活,生活即詩。
四、總結:
漢族詩人角度和原住民詩人角度是兩條平行線,漢族詩人以旁觀者角度審視原民文化、番婦和番童,或許帶著鄙視鄙夷的眼光審視(「番」字帶有崇高中華文化之優勢感,面對原民視為次等文化之用字);原住民詩人則是以自身的生活體現入詩進行創作,我們閱讀者則可以乘著這兩條支線,前進原住民豐富精彩的生活圈,交織出天然質樸、不飾雕琢的原民世界。
五、參考資料:
1. 土番社學(維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9C%9F%E7%95%AA%E7%A4%BE%E5%AD%B8 2. 植物與歷史行腳——「鱧腸」與 詩一首;從沈光文的「番婦」談起 http://mypaper.pchome.com.tw/geoglin_99/post/1283224919 3. 蕃童教育所(維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95%83%E7%AB%A5%E6%95%99%E8%82%B2%E6%89%80 4. 孫大川〈用筆來唱歌──臺灣當代原住民文學的生成背景、現況與展望〉 http://ihc.apc.gov.tw/Journals.php?pid=611&id=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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