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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令人難為情! --《紅樓夢》裡最尷尬的人
2017/03/09 21:55:51瀏覽592|回應0|推薦3

真令人難為情!
--《紅樓夢》裡最尷尬的人

朱嘉雯

《紅樓夢》第四十六回「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這裡所指的尷尬人是小說中很少專章觸及的邢夫人。她作為賈赦的正妻,卻因懼怕丈夫的威勢,而甘願替她私底下張羅娶小老婆一事。據她的媳婦兒王熙鳳引述老太太的話:「(賈赦)如今上了年紀,做什麼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沒的耽誤了人家,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做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可知賈赦的小老婆很多,而他不停地娶小妾,這背後協助說項的竟是大老婆本人!


曹雪芹對邢夫人所下的評語是「愚犟」二字,並且豪不隱諱地直言其稟性愚弱,只知奉承賈赦以自保,次則婪取財貨為自得。家下一應大小事務,俱由賈赦擺佈,凡出入銀錢,一經她的手,便剋扣異常。這樣的一個人,連最會說話的媳婦王熙鳳,都勸不了她。為了替賈赦娶到老太太身旁既有個性,地位又很特殊的丫環鴛鴦,她反問王熙鳳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偺們就使不得?我勸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愛的丫頭,這麼鬍子蒼白了又做了官的一個大兒子,要了做屋裡人,也未必好駁回的。我叫了你來,不過商議商議,妳先派了一篇的不是。」


古代封建社會裡,大老婆的類型也很多,有像醋罈子一般的王熙鳳,管得賈璉處處吃鱉;有念佛吃齋,一門心思只在兒子身上的王夫人,她和賈政的關係淡薄如水,日常生活最多也僅是相敬如賓……。以上的類型,我們其實並不陌生。因此《紅樓夢》裡最不同於一般寫法的大老婆,可能就是邢夫人。雖然曹雪芹說她「愚蠢」,然而真動起腦筋來,她又很有「智謀」。當王熙鳳改了口風,說道:「太太這話說的極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麼輕重?想來父母跟前,別說一個丫頭,就是那麼大的一個活寶貝,不給老爺給誰?--我竟是個傻子。……依我說,老太太今兒喜歡,要討,今兒就討去。我先過去哄著老太太,等太太過去了,我搭訕著走開,把屋子裡的人我也帶開,太太好和老太太說。給了,更好;不給,也沒妨礙,眾人也不能知道。」


誰知邢夫人早已訂下了計策:「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說,老太太說不給,這事就死了。我心裡想著:先悄悄的和鴛鴦說,--她雖害臊,我細細的告訴了她,她要是不言語,就妥了。那時再和老太太說。老太太雖不依,擱不住她願意。常言『人去不中留』,自然這就妥了。」邢夫人縝密的算計,自然是高明。只是如此「智謀」,竟用在幫丈夫娶小老婆這件事情上,這事本身不得不令她陷入非常尷尬的處境。


及至她來到鴛鴦房中,我們看她先是極度讚美鴛鴦的針線活兒:「我看看妳扎的花兒。……越發好了。」接著又渾身打量著鴛鴦:「半新的藕色綾襖,青緞掐牙坎肩兒,下面水綠裙子;蜂腰削背,鴨蛋臉,烏油頭髮,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瘢。」這已不像是幫著丈夫在挑小老婆,倒像是看著自己心愛的人一般,使我們幾乎要相信:凡是賈赦看上的女人,她也會毫無條件地欣賞與愛悅!這樣一個主婦,怎不教人替她難為情?而曹雪芹連如此難以刻劃的人物,都能捕捉得入木三分,令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可知《紅樓夢》這部著作,確實包藏著巨大的敘事能量。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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