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7/09/25 08:00:00瀏覽4033|回應18|推薦110 | |
(八月初的植物園, 日光燦爛,荷花已謝。 ) 炎炎夏日,那一天中午時分,我到母親房間量了媽媽的體溫,發現媽媽退燒了,決定趁著母親睡覺時,出門辦點事。 那一天早上起床時,我發現母親發燒了,前一天感冒了,但是似乎不很嚴重。我吩付外籍看護為母親做了退燒處理。 事情辦完了,我走路回家。突然手機響了,家中長輩氣急敗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妳在哪裡?趕快回家,妳媽心跳停了!已經叫救護車了!] 然後,我開始了這一生中最艱難的跑歩。 狹窄的小巷裡,空空洞洞,炎熱的陽光下,我兀自心冷如冰,我跑出了小巷,轉到了大街上,車水馬龍,我竟然沒有撞到旁人也沒有跌倒,一路上只聽得腳下的夾腳拖發出的聲音,然後,在我跑歩時,腦海中竟然浮起了Jane Austen描寫Persuasion書中的女主人翁Anne Elliott,她在路上急跑,只為了和情郎確定心意;而我在路上急跑,只為了見母親最後一面。 遠遠的,便看見救護車已經來到,樓下已經有人群圍繞。我簡單和家人交換話語,随即匆匆忙忙要坐進救護車,雙腳卻軟弱無力,救護人員過來扶我一把,我回過來看著身後的母親, 救護人員仍然不依不撓的為母親施行急救。 最近的醫院並不是母親一直就醫的醫院,我還傻傻搞不清楚狀況,要求救護車開到母親的醫院,救護人員馬上告訴我依照規定必需送到距離最近的醫院,就這樣母親被送到了國軍醫院。 急診室醫師是個頭髮花白的中年醫師,比起台大醫院急診室全部是年輕醫師,反而使我心情篤定。然後是一連串急措施,電撃插管,我竟然忘了母親早已經表明不願這些急救,但是,我究竟是下意識的忘記了抑或是選擇性失憶呢?請原諒我此刻腦中一片空白,終究,我仍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送走母親。 醫師出來了,詢問了母親病史,隱晦的說,即使清醒也可能對腦部造成創傷。那一刻的我,並沒有聽見醫師的絃外之音。 我一聽見母親已經恢復心跳,徵詢醫師同意之後,我走進了急救室,心情激動之下,一開口竟然是:[媽媽,妳一定要活下去!]果然,我仍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送走母親。一說完之後,我的耳朵有些癢,後來,我想著,那一刻難道是母親在告訴我,讓她走吧。而我,竟然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送走母親。 沒有多久,醫師和護士又走進來繼續急救,母親的心跳又停止了。醫師再走出來時,委婉告訴我,母親會繼續停止心跳,恢復心跳,然後愈來愈難恢復心跳。這樣對她而言,其實很辛苦。 我想,是在那一次談話,我才終於聽懂了醫師的話。我告訴醫師,我得等到其他家人來才可以決定是否停止急救。 然後,家人到齊的時候,我們告訴醫護人員可以停止急救。不管是否做好心理準備,我終於無可避免的在那個炎炎夏日,送走了母親。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後事準備,還有母親的遺產處理。我每天忙碌到沒有時間真正面對母親不在的事實。 只有在夜晚寫著告別式上的祭文時,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面,好似才感受到喪母的心痛。急趕急的回到美國之後,忙著送走女兒上大學,忙著開學。 和女友見面時,赫然發現,我怎麼成了唯一一個父母雙亡的人呢?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妒嫉之心。因為,我真實的羨慕與妒嫉女友們的幸福,而我再也無法定期打越洋電話和母親閒話家常了,再也無法接到母親的愛心包裹了。 我挫敗的向自己承認,在母歿將近兩個月時,我仍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放手送走母親。 因為,我是如此渴望可以緊握母親的手;如此渴望可以當著母親的面,喚她一聲媽媽。 |
|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