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現代女性扮演了許多角色，也面臨許多考驗；關於自我實現、婚姻與家庭，該如何自處？家庭版特地邀請一些優秀的女性，分享她們的經驗和心得。每月的第一個星期一，讓我們一起來閱讀這些女力故事。

文‧圖／陳姵穎

　莫忘初衷，是一件說比起做要容易得太多的事。然而執業二十餘年、為受虐婦女和孩子奔走的賴芳玉律師，始終把「做對的事最重要」這個念頭放在心上，挑戰不合理的父權，為上千女性捍衛自己，讓她成為眾人口中的「救援律師」。

或許就是反骨性格使然，賴芳玉在讀書時發覺老師會因為成績對學生大小眼，她便從一個放牛班的孩子變成拿獎學金的優等生；再為了他人一句「看妳當不成律師」，就考出全國律師考試第三名的成績。這樣的「叛逆」，深深顯露在她的作為上，沒有選擇能賺大錢的商業訴訟，反而成為台灣罕有的家事律師。

　宣傳反家暴 上街頭錄節目

　她更是一個議題倡導者和社會教導者。二十六歲初執業，賴芳玉便加入司法改革基金會，後來接受現代婦女基金會的家暴案件委託，驚覺傳統社會「清官難斷家務事」、「家醜不能外揚」、「夫妻床頭吵床尾和」的觀念，正是讓許多受暴婦女有口難言，只能活在陰影底下舔舐傷口的最大原因。該如何替這些女性發聲？曾經走上街頭，與婦女救援基金會、勵馨基金會等團體推動「家庭暴力防治法」，賴芳玉發現，為了讓杜絕家暴的觀念深植社會，她必須站到螢光幕前取得話語權。於是她接受電視台邀請，克服面對鏡頭的不安，上談話節目「新聞挖挖哇」。

　但這中間不是沒有掙扎。一開始，賴芳玉依舊以手上的案件為主，經常向製作單位請假；有回一位前輩問她：「芳玉，妳覺得開庭重要，還是上節目重要？」不是要求她抉擇，而是希望她想想初衷。媒體的影響力有多巨大，收過無數感謝「終於有人說出我們的心聲」、「謝謝妳告訴大家，我們沒有錯，打人的那方才有錯」的賴芳玉很清楚；為了理念，只得盡力在律師和倡議者的雙軌身分間努力平衡。

　平衡其實需要代價，當她成為公眾人物，要犧牲的就是隱私和家庭，她以儘量不去兒子學校的方式保護他。「我很慶幸的是，先生和家人一直很支持我。」

　談到家人，賴芳玉的眸光更加溫柔，身為公務員的先生可說是支持她一路向前的最大力量。2005年邱小妹延誤轉診致死案，賴芳玉身為邱小妹母親的委任律師，並提出相關單位應就事件檢討而承受極大壓力。「案發時，邱媽媽不在邱小妹的身邊，這讓大眾對她有很多指責，卻忽略了邱媽媽本身是家暴受害者，以及背後家暴防治和醫療轉診制度的問題。」面對質疑，賴芳玉並非總是無所畏懼，先生聽了她的顧慮，只淡淡地問她：「妳覺得做這件事對或不對？是不是可以免除更多孩子遇到同樣的狀況？」她回以肯定的答案，先生聽了，告訴她：「那就去做吧！」

　不畏失望 為弱勢撐保護傘

　身為救援律師，她長期與受暴者相處，面對他們不同於常人的種種創傷反應，除了深刻的理解，更需要堅定的心智避免情緒被帶著走；這對一向投入案件極深的賴芳玉而言，考驗是雙倍。當被問起是否曾對人性或正義失望？賴芳玉笑了：「很常。」尤其當救不回受暴者的性命，最讓她痛心。她寫過一封〈孩子我能為你做什麼〉的信，是給一個乖巧懂事，卻被施暴父親帶離世界的男孩。無法扭轉男孩命運的自責感深深打擊了她，「那兩年我完全無法再接任何家暴案。」這也讓她明白只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她開始培育更多家事律師，為弱勢撐起保護傘。

　溫柔之心 深信人性光明面

　即使常常對正義感到失望，他人給的回饋總能讓賴芳玉再奮戰下去。有回她坐上一輛計程車，才發覺司機是位身障人士，途中司機向她攀談，表示常看她的節目，接著說起自己的腿是因為醫療疏失而截肢的。本以為對方是想詢問醫療糾紛的處理管道，沒想到司機卻說讓他少了一條腿的醫生其實是仁醫，截肢是意外，那位醫生每回巡房都會撫著他的斷肢流淚。出院後他難免灰心喪志，可是因為看到賴芳玉在節目中說了那麼多活在陰影下的人們如何努力走向陽光的故事而受到鼓勵，於是他振作起來去開計程車，也回醫院找那位醫生，告訴對方不要再為了他的斷腿自責，要當一個好醫生繼續救人。

　司機對賴芳玉說：「我只是想謝謝妳，謝謝妳改變了我的人生。」講起此事，賴芳玉眼中依舊閃著淚光，「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努力，也依舊相信人性美好的那一面。」

　這就是賴芳玉，從律師到站上螢光幕、拍廣告、出兩性書、參與電影拍攝，背後全是為了杜絕家暴。作家黃越綏曾說：「有時候為了堅持某些價值，你必須學習忍受沒有掌聲的日子，你必須學習寂寞。」不管有沒有掌聲，不管寂寞與否，賴芳玉都用一雙溫柔堅定的手，穩穩扶助那些因暴力而失足的身軀。

Q：台灣的兩性平權觀念比起過去是否有進步？

A：台灣的女權和兩性平權觀念在亞洲中算走在最前面的，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譬如往往女性要對抗的不只是父權，而是女性對女性的壓迫和制約。我覺得當人們開始說「成功女人的背後有偉大的男人」時，才是真正的性別平等。

Q：夫妻間的相處，有何秘訣？

A：要看懂對方的關懷，這點很重要，每個人表達關懷的方式都不同，不需要和別人比較，更不要拿偶像劇做標準。也許有人認為燭光晚餐、愛得轟轟烈烈很浪漫；也有人認為平凡度日、白頭偕老才是最浪漫的事。也許另一半不記得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但會在天涼時替你加件衣服，這就是專屬你們的浪漫。

Q：婆媳之間的相處，有遇過困難嗎？

A：沒什麼困難耶，我很幸運遇到一個好婆婆，像我和先生都忙，家裡的飯菜都是婆婆準備的，我很感謝她，她就像我的另一個媽媽。

Q：身兼職業婦女、女兒、人母及人妻，如何在多重角色間取得平衡？

A：女性在每個位置上都被強調了很多責任，有很多包袱，但我認為不需要把自己搞得太累，好像什麼都要拿滿分，只需要找到自我的核心價值。自我覺察很重要，不要過度干涉小孩或控制老公，更不要讓自己成為家庭中的犧牲者。

Q：身處暴力陰影的女性，有哪些管道可以求助？

A：113家暴防治專線、現代婦女基金會、勵馨基金會等都可以提供協助。

【2016-02-01/聯合報/D1版/家庭．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