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忘了它？/ YANG

      打小就怕冷、體質偏寒的我，一遇天氣轉涼隨著氣溫下降，身上的衣物卻呈反比似的一件件遞增穿上去。上半身裹的暖呼呼的，那腳底卻涼颼颼的。即便寒意打從腳底升起，也不會多為腳部著想。只要套上一雙襪子便可解決的事，卻礙於襪子的鬆緊帶令人感到拘束而放棄，任憑足底冰冷甚或龜裂、流血疼痛。年復一年，未受重視、善待的腿腳終於起了革命，成為寒邪入侵身體的破口，健康每況愈下。終於不得不向襪子屈服、低頭認錯。

       為了穿在腳上的舒適感，溫度感，每回選購時總是慎重其事，一定向店員頻頻提醒：須具備防潮、保暖、不容易發臭或失去彈性的功能。末了再追加一句「最好能穿好多年也不會變壞」。可想而知店員的面部表情總是由熱衷傾聽轉而茫然到不耐煩，以致好幾次我都想吞下最後這一句卻又不吐不快，怕的是襪子不耐穿就得經常上店挑選還得面對店員。有時得光顧好幾家才能買到符合我意的，每次一買就是一打，心想能多穿幾年就幾年。後來得知羊毛襪是登山者的首選，一試過後果然保暖經穿，從此愛不釋手。幸好到店面挑選襪子的無奈逐漸被網路購物取代，更有甚者材質標示、來源產地清楚，再也不用難堪的面對店員，輕鬆在家敲敲鍵盤就解決這件重大的事。

      俗話說：「寒從腳下起，人老足先衰」，年紀越大越能體會這句話的重要性。台灣的冬天雖然暖冬居多，但夜晚濕冷的寒氣也不容小覷。冬夜漫長，冷風會從褲口往裏灌，只有套上鬆垮的毛襪子讓腳暖和了，半夜比較不會抽筋，人才能睡得香甜。白天外出時，端看衣著是裙或褲，挑選厚的褲襪、半統襪搭配，將膝蓋以下的皮膚都嚴密保護好，腳的保暖才算做完整。

      這些年來毛襪子伴我過冬，也不知是它眷戀我的體溫讓它產生了溫度？還是我依戀著它驅寒保暖？總歸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又何必想太多？但凡冬季降臨，怎能忘了它？

蒸騰的安慰/ 董巧琦/筆名-巧璃

兒時，周末午後的廚房總是充滿切菜聲，那是母親備菜的時光，從高麗菜到剁雞，我總能從聲音揣測出母親的心情。直到她因甲狀腺問題住院，我才意識到那些聲音與家常菜，早已成為我心中最深的依戀。

疫情後，我逐漸迷上火鍋，那蒸氣如同心靈的安慰，尤其每次和Cha-yin見面時，火鍋總是我們的聚會主角——從屏東的鮮體牛肉火鍋到台中的陳沙茶火鍋，再到她罹癌後我們一起吃的《食鍋者》肉骨茶火鍋。火鍋的熱氣不僅溫暖身心，更像是為我們彼此拭去煩憂的信使。

Cha-yin，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許也可矯情的說是我最好的「妹妹」。她總說自己不如自身的妹妹那般優秀——妹妹出挑、會設計，早早就結婚了，而她，追愛失敗，只剩下一把鑰匙和被退還的物品。她搬回兒時的家獨居，我陪她去無印買東西，重新布置生活，希望那些過去的不堪可以隨時間淡去。那天我們一起去吃台中的陳沙茶火鍋，攜手走過台中的街頭，那一刻，我們彷彿一同對抗著世界。

在漸冷的冬夜，她發來一則訊息：「我以後不能再跑去高雄找你了，只能你來台中找我。」我心裡還想著她是不是遇到了對的人，生活重新開始了，卻沒料到被她一句「我罹癌了」打得措手不及。那時，我記得曾送她一束紫色的小花，告訴她：「即便沒有人送花，我也會，因為妳值得一切美好。」然而，這句話最終成為了我最後的承諾。

最後一次見面時，她戴著紫色頭巾，我們依然選擇了火鍋，她分享著和病魔抗爭的點滴，告訴我要好好吃、好好生活。從未想過，這竟是最後的火鍋聚會。如今，每當聽到鍋裡滋滋作響的聲音，思緒總會飄回那段時光，讓火鍋的蒸氣不再只帶來溫暖，也喚起深深的思念。

火鍋的蒸氣曾帶來慰藉，如今卻成為我心中的傷口。每當想念，我還是會點上一鍋，甚至加入平時不吃的辣椒，讓眼淚隨著嗆辣理直氣壯地流下，仿佛這樣的儀式，就能讓思念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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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學校

覃事成(新北三重)

我啟蒙的這所學校，實際上，只是分校。學生散居在一座蓊鬱山中，學校位於水庫邊。學校後面是小山坡，湖光山色，山明水秀，一片美景盡收眼底，彷彿人間仙境。

學生來自四面八方，上學都是自己走路，相約土地公廟小屋前集合，再一起說說笑笑、蹦蹦跳跳去學校；放學也是走在一塊，告別土地公才解散各自回家。

全校僅有三個班級，隔年招生。在這個大家庭裡，三位老師和三十來個學生，大夥彼此都認識。上課有時還會混齡共學，下課則不分年級一起遊戲，遠足必然是全校共同的行動。學校沒有圍牆，小山坡是第二個操場，也是我們捉迷藏的所在。

一棟平房校舍三間教室分屬三個學年，另外三間教師宿舍，住著三位老師。一個有家庭，像爸爸；兩個單身年輕，像大哥哥。學校教學像是森林小學，老師從來不給成績壓力，我們學習得很快樂。

我總以為會一直讀到六年級畢業，但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因為家庭經濟壓力，父親在遙遠異鄉工作。不忍母親獨自照顧五個孩子的辛勞，希望將家人帶在身邊。就在三年級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我們決定要搬家了，新學期即將轉學到陌生的城市。

一月初，老師幫我拍攝畢業照，以校舍為背景，找同學合影。深冬的季節，當天卻是熱血沸騰，大家情緒高張，一直持續到學期末，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上學期最後一天，也是我在該校最後一天，天氣異常的寒冷，而我的心更冷，因為新學期我將不在這裡了，我紅著眼眶離開了學校，誓言有朝一日還會再回來看看。無賴崇山峻嶺，關山阻隔，遲遲沒有回來。直到中年後再次造訪魂牽夢繫的母校，竟然學校已廢經年。連校舍都不見了，校園盡被荒煙漫草掩埋，獨留學校大門口校名牌水泥柱猶在，字體也已模糊。

難忘冬季的離別依依，難忘屬於冬季的學校景觀。那一年冬季的校舍、老師和同學都不知道往哪兒去了，唯獨手中黑白照永恆鮮活印證曾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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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一杯桂圓茶 (蔡興祥/北市大安)

晨走時開始有了涼意，明天可能要加件薄外套外，也提醒自己，晚一點超市開門，可以去買一盒沖泡式的桂圓茶了。

現在已到三高的年紀，但只要提到桂圓茶，總會讓我回到高三那一年。四十多年前的大學錄取率不到百分之三十，身為乙組數學不好是理所當然的我，出於安心，開啟了人生第一次的補習生涯。一周兩次，地點就在學校後面的數學老師家。放學後先和同學去覓食，再一起走路過去。入秋之後，走出自助餐廳轉入老師家的巷子口前，突然多了一部攤車，專賣桂圓茶。

就跟補習一樣，桂圓茶是不曾嚐試過的新鮮；但跟聽不懂的數學相比，我對桂圓茶充滿了好奇。

於是有一天，晚餐時我刻意少點一道菜，帶著省下的錢來到了攤車前。「老闆，我要一杯熱的桂圓茶。」說完才發覺，桂圓茶三個字是不是多餘，畢竟他只有這一品項，但熱字絕對是個笑話! 老闆熟練地將鍋裡的熱茶盛滿一杯，遞給我前還拿起手邊的小茶壺，朝杯裡倒了幾滴。接過手，顧不得燙，趕緊喝下一口。一口，才一小口，我就通體舒暢；轉進巷子，慢慢走，慢慢喝，爬上頂樓加蓋，還沒坐定，已感覺微微冒汗。喝了好幾次之後才知道，讓我流汗的不只是走路爬樓梯，還有那小茶壺裡的神秘液體，只是，剛滿十八的我，一直搞不清加的是威士忌還是白蘭地。

補習補到畢業前，但桂圓茶是秋冬限定，所以我只喝了一個學期。我永遠記得，那年聯考的數學我考了14.9分；我也永遠記得，當年桂圓茶的溫暖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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