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味 留味

愉凡(高雄左營)

時光秒數倒轉回到思念的往事，該從一個無心之過開始老故事，阿公贈與我一只裝滿茶香沉澱痕跡的泡茶杯，這是他多年典藏品茗回味的知心茶伴，來到不知情的我手中，膚淺以為是污漬茶垢，隨即被刷洗破壞無遺，造成的悲劇有如覆水難收，說不出的遺憾感，格外珍惜變成日後持續專用的飲茶杯，察覺到是擁有老靈魂的不捨，從中發現執著舊情舊物的初心。

後來的我，因此變成是一個對念舊深深依戀的人，生活當中對於古物老件從不乏味，屬於珍視的小確幸，存在意義的價值感，變成是享受歲月的靜美，是留念古味質樸的美好。

以前存放自炸豬油的「油罐」有土黃色與白底藍圖款，收藏放在廚房延續古早味用途，自然有種特殊油香的味道，盤中印有蝦仔圖騰的老式菜盤，橢圓形大中小尺寸盡是缺角不完美卻皆適用，充當櫃中擺設只會蒙塵閒置無用，索性拿來餐桌上放各種佳餚共享好食光，那是從親友間老厝灶腳內去尋覓，發覺寶物得到的趣味。

當年「大同電器」發行有年限的大同寶寶，平凡的小寶寶與大型寶寶款，是學習養成勤儉儲蓄習慣的好夥伴，是沉重有負擔敦厚老實的守護存錢筒，雖然裡面是古早時代鋁製版的一角硬幣，與銅製版的伍角硬幣，深藏承載著難以復刻孩提童趣記憶，始終屹立不搖放在安穩的所在，根深蒂固存在心底難以忘懷。

吃飯的陶瓷小碗與湯匙醬油碟，也是來自印有「大同」字樣的贈品，連「味丹」的鐵湯匙久用不壞依舊不離手，隨著年紀增長才明白，以前一件件的老東西，無論是色彩花藝美學充滿暖意，那是一種生活過程烙印的情感，值得讓人細細啜飲慢慢品味，懷舊之情，隨著嘴中散發出的滋味，馥郁繚繞留下久久不散的餘韻。

時間改變了很多的事情，生活的慣性老味依然舊是最美，一起生活的器物，經得起考驗方能相伴共生，不離不棄不喜新厭舊，再簡單不過的器物，不在於相而在於心，回憶起來嘴角自然揚起笑意，就是快樂方至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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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的杯子/鄒惠蓉(台北中正)

老公的是玻璃大啤酒杯：杯外有雙獅拱皇冠圓球品牌標示，創辦人肖像，產地城市。冷冷貯立角落，髒髒沉澱物，一目了然，透露出主人久未碰觸，顯示這個家他早已無心眷顧。

大女兒的杯子寫著「台北市政府政風處敬贈」，杯子一面印著「邁向廉政，邀您同行」，另一面，有株幽雅蘭花，是象徵清新廉潔吧。最常看到它泡在洗碗槽，漂浮著污垢殘渣，可見使用者懶散，看了礙眼，快速清洗晾乾，卻嘮叨不斷，為了個杯子，母女冷戰成日常，似乎小題大作。

雙胞胎大兒子使用的是小熊家族：爸爸超大墨綠色領結覆蓋胸前。媽媽大紅毛衣套在身上。哥哥結深紫色領巾斜披左肩。弟弟只穿一雙褐色的鞋。妹妹紅底黃花吊帶長褲。這個杯子常常客廳、餐桌、廚房找不到，因為兒子下課回家，鮮奶一杯進房間，結了厚厚奶垢才拿出來，這個杯子是已成歷史金融機構二十週年紀念品。

雙胞胎小兒子的杯子是卡通影片「星際寶貝」的圖畫，英文片名「史迪奇」六個英文字母環繞杯身：粉紅、深灰、淺藍、豔紅、鮮黃及天藍，色彩豐富，杯內還貼心標上刻度，泡熱飲有夠方便。老么沉默寡言含蓄內斂，是我的家事最佳幫手，他的杯子乾乾淨淨規規矩矩放在固定位置。

我的杯子，充滿回憶，杯柄印有「古早味」字樣，署名「五年級的回憶」：跳房子、跳橡皮筋、搭肩跳繩、男生疊羅漢、甩紙牌、彈彈珠、女生撿沙包，杯裡杯外，童男童女，三五成群，熱鬧滾滾。這些曾經玩過的遊戲，勾起全身的疼痛，小時候玩得開心，玩得渾然忘我，忘記煮飯，忘記小妹哭睡在地，做工回來的母親，把對困頓家庭的無奈，用細細竹子，發洩憤怒，在我身上留下累累傷痕。

使用的杯子：百貨公司來店禮，股票紀念品，銀行開戶贈送，年代久遠，用著用著成為一起生活不可或缺的物品。

贈品鍋

楊妙珍(台北市)

那是一只在瓦斯爐上用了25年、已焦黑的贈品鍋。

從美國唸完碩士返國，工作一年還沒存到錢就要和學長結婚，台南的公婆決定出頭期款幫我們在台北買房。娘家母親憂心，聽說台南人嫁女兒嫁妝一牛車，我們家沒什麼錢或土地可以給你當嫁妝，我不以為然地說，家裡願意給我兩佰萬去留學，即是最貴重的嫁妝。

出嫁前，母親帶我到透天厝頂樓，那裡推放宗親會、職業工會和獅子會贈送的各式各樣居家用品，我們一邊挑選鍋碗瓢盆，母親一邊反覆叮嚀為人媳、為人妻應盡的禮數和責任。最後我挑到的是一組素白瓷盤和一個鍋蓋印有獅子會贈送的不鏽鋼湯鍋。

一轉眼，這些嫁妝已在廚房陪我25年了。每回出國看到漂亮的餐盤，老公再三明示家裡的白盤子該換了吧！我總說白色盤子盛裝的菜餚看起來最美味。燒到焦黑的湯鍋一上桌也常被兩個小孩嫌棄，我屢次捍衛它是個又輕又易清洗的完美鍋子。那些後來不管是買的或贈送的銅鍋、透明玻璃鍋、陶鍋、甚至上萬元的琺瑯鍋，在用了一段時間後通通被置之高閣，總再度拿出這只最珍愛的贈品鍋。

這只湯鍋見證了一個女兒成為人妻、做為人母的心路歷程。在我結婚兩年小產時，母親獨自坐火車從桃園來台北照顧我，拎著一大包中藥材，用這只贈品鍋燉煮雞湯為我補身子。

在我的小孩長大成人，向我抗議不要再三天兩頭煮雞湯，他們已經吃膩了，我有苦難言地把湯鍋內的雞腿肉全部倒入廚餘桶，心想我再也不要為不識好歹的兔崽子作飯了。

母親在台北住院臨終的日子，我每天下班用這只鍋子煮魚湯，趕到振興醫院餵母親一小口一小口吞下，向老天爺祈求母親能再多吃一口都好。當時在病榻的母親還不忘我的生日，包了一個大紅包說是給我做五十歲，我問她自己五十歲時在做什麼？她說當了獅子會會長。

這只湯鍋承載了母親的榮耀與對女兒的祝福。這焦黑的鍋，怎捨得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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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生活的器物    

            睹物思人

   清晨用馬克杯為自己沖泡一杯咖啡是我每日的儀式，那杯救命咖啡減緩了偏頭痛發作的頻率。而那只馬克杯也相伴了十多年了，雖然後來陸續獲贈多個精美的杯子，但我仍獨衷這只馬克杯。白色杯身，上面印著我年輕歡愉的笑靨，背景是日本北海道的花田。仔細看後面花田中好友芳正隱身其中宛若背景人物，那是我們第一次一道去日本旅遊。

  當年我調到新學校一切頓感陌生惶恐時，隔壁班的芳主動伸出友誼之手，協助解決繁雜之事。年齡相仿，兩人的孩子竟也同齡，除了教學，教養孩子上也一路探索同行。一起帶孩子參訪、郊遊、一起買書看書，參加寫生比賽〈其實是藉寫生之名帶小孩去野餐郊遊〉，互訴生活、教養上的難題。兩個女兒在家玩的遊戲多屬靜態，而她則是兩個兒子，因此到她家，玩的是枕頭大戰，槍戰，在他家周圍空地騎腳踏車追逐，或飛奔玩鬼抓人、躲避球，因此到她家玩是女兒最開心的一件事，甚至在他家用餐。她也鼓勵我更上層樓，提供資料、書籍及應試經驗，當我遇上行政上的問題，他們夫妻更是我諮詢的顧問，因此雖然後來我們不同校了，這份友誼仍常存，每個寒暑假都相約聊天敘舊，更一起到日本旅遊。

  勇敢樂觀的她罹癌化療期間仍不放心這屆學生，今天化療，明天仍去上班，堅毅的信念讓病情似乎露出了曙光，我們相約一起退休，一起遊山玩水，再一起去日本旅遊，她依約我們在同年一起退休了，可是來不及實現一起運動健身、遊山玩水之約，就去當天使了。

  這個杯子是女兒高中時美術課的作品，不知是否她知道我想念芳，特意找出這張芳暗藏其中的照片，轉印在杯身。而今雖然芳在遙遠的天國，而女兒也遠在國外，不過當我每天用這杯咖啡開啟一天的序幕，彷彿她們一直在我心中未曾遠離。

吳梅珍　　　彰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