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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16 16:04:50瀏覽592|回應2|推薦11 | |
去玩,到台東的不少;去住,想遷到台東的不多,我在台東住了一載,不是您所猜測的綠島,而是利家。
利家位於台東市與知本之間,走路到知本不用一個鐘點,走到恆春則要五天,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走過;之所以走過這趟是因為當的是步兵。
陸軍的兵種不少,有雷霆萬鈞的裝甲兵、有天崩地裂的炮兵、有造橋鋪路的工兵、忍辱負重的運輸兵、還有所向披靡的裝甲步兵,幾乎以上的兵種都是有車階級,獨獨只有步兵還是延續著千年以來的傳統,靠著四肢運動前進。會說四肢固然有點奇怪,難道說步兵都是走獸?看過戰爭片的都曉得,一旦兩軍交火當兵的都是肚皮貼著地皮爬來爬去,軍中術語叫做「匍匐前進」,這是純種步兵的獨門絕活,正常的情況下咱們當然還是「安步當車」。
說也奇怪,幾百年前發明的象棋就準確的預言步兵的命運,像是車、馬、炮的橫衝直撞、隔山打虎,都是冷面殺手;主帥雖然只在宮中,也是一步一小格地走,但是保鑣一堆,不勞自己動手,光是這些護衛壓都把人壓死;就只有兵是一次只能走一格而且還「只准前進、不准後退」,總之踏上征途就是走上不歸路。幾乎每盤棋犧牲最早的是兵、死傷最慘烈的也是步卒,要等到殘局還健在的那一兩個才有機會小兵立大功。
看起來步兵的先天基因是悲慘的,但是遠的不講,近些年挫敗蘇、美兩個超級強國的阿富汗就是小兵立大功的鮮明例子。人家飛機、坦克、大炮地侵門入戶,阿富汗是莫可奈何,因為他們連個三軍儀隊都沒有,然而結果是這兩個地球上最強大的軍事強權是灰頭土臉、無功而返,在蘇聯這場戰爭是動搖國本、在美國呢,這幾年已經沒有聽說美國人在阿富汗的反毒成效了。所以身為這樣的兵種實在沒有必要妄自菲薄、日夜啼哭。
我在入伍快半年了還不曉得日後是會成為步兵,只曉得是陸軍大家庭的一員,這得經歷成功嶺的新兵訓練,政工幹校的分科教育後才抽籤決定真正服役的地點。
這次抽籤決定一個人是要吃苦還是享樂,吃苦的是抽到金門、馬祖或是野戰部隊、而享樂的是摸到陸總部、澎防部或是兵工廠之類的,可以正常上下班,還可以和美眉鬥鬥嘴。我是有自知之明的,過年玩牌別人是門清自摸一條龍,我呢則是樂散好施,這種賭手氣的總是甘居人後。雖然如此抽到簽之後還是納悶了好一陣子,別人抽到的番號都是可以當下判明部隊所在,我的則是問誰誰都不知道。
在報到那天到了台北車站運輸軍官辦公室領了車票,在集合地點和一大群走向未知的未來的一群預官閒扯,總算有一個知道我要去的部隊是個怎麼樣的單位。他說:「那個部隊好啊!都是在打棒球、養豬。」
不聽還好,一聽之下一股浩然正氣由丹田竄至腦門:「堂堂六尺、今天來的就是要執干戈、衛社稷,哪是來打野球、玩歡樂農場的?」想是這麼的想,怪的是嘴角不覺地上揚。不過軍中謠言特多,找別人開心的不少,要真以為是樂透搞不好等下下就摃龜。
搭上東線平快從台灣的西北往東南進發。搭到玉里所有乘客都下車,其實也沒多少人,換乘窄軌的火車繼續南下台東。這個跡象就暗示著要深入不毛了,如果當時的台灣是開發中,那麼台東就是待開發的。窄軌火車不僅是車廂數量減了一大半,連車廂都變小,小到簡直可說是娃娃車了。到了台東車站上了師部來接的兩噸半卡車就只剩下三、四隻小貓了,與當天早上在台北車站幾百人的熱鬧情景相比,這個黃昏就只有淒涼。
到了師部還有一次分發,看你是在高階單位擔任幕僚呢,還是分到基層與阿兵哥同甘共苦,在高階單位自然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到基層就要真正地當兵了。還是老話一句,命沒那麼好。
這麼樣的到了駐地,利家。這是個營級的單位,一個營有五個連,每個連都有一個輔導長,就是我幹的職位,所以會有五個不同的命運。
營部連需要各類專才,像是煮飯做菜、駕駛修車的兵優先錄用,士兵的水準高些;兵器連要中學以上,算數、英文要懂些,算是教育水準要求最高的;再來就是三個純步兵連,步一連通常是打頭陣的,所以身材體格、機靈度要夠、步二連呢是要接應步一連,也不能太差,而挑剩下的兵就由步三連收容。我被分發到步三連。
既然時運不濟到這樣的田步,總是要逆來順受。到了寢室一看,怎麼一個睡百來人的連寢室居然擠了四個連在裏頭,當然不會是人疊人地睡,而是每個連只有二十多人,如果扣除外派支援的,有時才只有十多人。原本以為到這裡可以過過官癮,有百把人可以吆喝,結果連這個癮也別想了。
除了偏遠,又加上這麼小的編制,我們的武器裝備級數也僅是略優於派出所。像是一般士兵的步槍用的是越戰初期的,大概落後二十年,軍官用的卡賓槍是二戰的傢伙,搞不好我拿個那一把還打過德國人或是日本人,夠老爺了吧!但這還不是最老的,如果說那是老爺上頭還有個太爺,那就是連長的手槍;若說拿的卡賓槍可以參加「搶救雷恩大兵」的話,那左輪的年份都夠格參加「原野奇俠」了。
總結這次分發到部隊是:離金門馬祖前線最遠,還藏身在中央山脈的另一側的咖咖裡,預備師﹝也就是兵員只有一般正常編制的五分之一﹞裡的分駐在師部以外的利家,不要說國防部長了,可能連陸總部都搞不清楚這裡還有一支精忠赤膽的國軍部隊呢。
利家如果和宜家放一起,就像是賣沙發的;如果和宜室擱一塊兒,就像是喜幛上的賀詞;如果擺的是勝家,那東洋味就出來了,我猜測利家就是日本時代留下來的名字,甚至這個發音還來自於原住民,之如此聯想就是營區門口就有一個原住民的聚落。
他們的房舍還是傳統的板岩片,那種屋子在文物展示區看起來是有風味的,但是要真住進去就得用力習慣了。因為建材的關係屋子都是矮矮的,小小的;窗子也不可能開得多或是大,這種屋子想要裝潢或是隔間也沒有發揮的餘地,所以一到晚間人都是坐在外頭喝酒、聊天,屋內就是小燈一盞,營區內外也沒有路燈,所以可說都是摸黑的。頭次見識到夜裡這麼一堆人,在彼此面孔都看不清的路邊交誼,實在是詭異得很。
夜晚很黑暗,到了白天台東卻是明亮得很,沒有工廠、少有汽車,絕不像台北隨時都雲霧罩頂;這類的對比還有山水。從花蓮方向過來,一邊的山勢是旱地拔蔥、直上凌霄;另一邊的海洋是無邊無際、沒完沒了,如果一個人半途被丟在這裡,除了自覺渺小外就是哭著找媽媽。
天地是如此,人也不會例外。此處的原住民比例較他處都多,長相外表一望可知,除了膚色較黑也都濃眉大眼長睫毛。連上也有幾個士兵是當地原住民,給我的印象都是比較害羞,盯他兩眼就會沖著你笑,像是個大孩子,但這些大孩子工作起來,特別是出力的,儘管只有一米六的身高,一個可抵兩個平地的。平地兵都叫他們「阿庫路」,他們彼此也以此互稱。
營區內外種的大樹就只有木麻黃,這種主要是作為防風林的植物在台灣海邊是很常見,既然稱為防風林就是在風多之處,而且是在海邊﹝台東是一個除了山區之外離海不遠的縣市,甚至在台東市鬧區可以走幾步路就到達海灘。﹞,平常這些樹是不太引人注意的,但是如果在風大的夜裡這些樹就很難讓人不注意了。此際躺在營區的床上就可聽見濤聲、浪聲,而且還是驚滔駭浪,所在的小床彷彿一葉孤舟,載沉載浮,這些浪濤之聲就是木麻黃在風中的嘶吼。
遷到台東才知道甚麼是秀水明山,而這裡則絕對不是。在西部常見的「水田映禾苗、炊煙伴菜香」是沒有的,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台東就是「悍」。
這是個很適合遇到過路仙的地方。
至於過程如何,那得等到明年才能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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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