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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22 16:12:46瀏覽62|回應0|推薦0 | |
「孩子,笑是難得的。尤其是對你這種人而言。」
「哪種人?」廣南遊已經繃緊了神經,是殺手麼?
「你這種負擔過去的人。」
老人伸進衣衫為自己的背抓癢,道:「問你身世背景,你可以捏造、也可能被改變。問你功路武術,你可以謊報、也可能荒廢,更可能無法限量。小子,我這年紀隨時可以進棺材了,打滾江湖七十年來我見過的人夠多了。讓我記上《養士冊》之人不在少數。我三十年前記錄的名字,可能還會有喪家犬存在。但從三十年到現在,被我記上《養士冊》上的人一定是個人物。我看人的眼力已經超出我的預感、超出我對一個人的印象了。」老人抓完了背,換抓他瘦如枯柴的手臂,邊抓邊道:「這就是《養士冊》之所以讓人『散盡千金求一眼、金山銀山求一頁。』但有些人,出價我也是不賣的。」
盡火老人再重懷中掏出一支乾到分岔的毛筆,舔了舔:「有時候我在想我這種感覺,會不會是天意來著,呵。」說著,廣南遊的名字就進了當頁的最後一個名字,廣南遊看到這一面的第一個名字叫徐離。盡火老人見他在看也不遮,寫完就遞給廣南遊:「喏,瞧瞧。」
廣南遊接過,雙眼不敢正視內頁,問道:「我需要用什麼交換這一眼的代價麼?」
盡火老人笑得呲牙裂嘴,踢了腳邊的那綑濕柴,道:「憑這、憑你的名字在上面,你有資格翻完一整本。」
廣南遊便往前翻去,《養士冊》不知歷盡幾十年寒暑,頁邊氾黃卷折。而前頁的人名幾乎都有被劃去的痕跡。廣南遊心忖:果然。
那些被劃去的人名不是已銷聲匿跡數十年、就是已死去,死因也記在名下了,有些寫「下落不名,疑亡」、「隱退白眼山」,還有就是正如他預料的:
「死於符筳箏」。
盡火老人一見廣南遊眼睛微瞇,問道:「怎麼,有認識?」
「飛劍浪人蘇用的名字沒有上去,他那名不經傳的弟弟蘇輛卻上去了。」
盡火老人恍然大悟:「是啊,其實外界只知道靠十二招劍式單挑三十六林寨主的蘇用,都不知道他身邊有個藏鋒斂鍔的弟弟。蘇輛一生對上的人不多,但沒有人過得了他三招。但是可惜的是他一直以來都沒遇上高手,也不會主動去挑釁人家。都十幾年的往事了,現在也不知道人在何方。像這樣的人才叫高手。」
「蘇輛已經死了……」廣南遊的眼光很遠,遠到彷彿已經穿透了他眼睛所直視的《養士冊》。
枯柴盡火的眼睛突然銳利。但廣南遊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還是那麼空洞、空虛,彷彿「廣南遊」已經消失了。
那站在那的人是誰呢?
「我倒認為,蘇輛沒有死。」盡火老人嘿嘿一笑。
「他真的是名高手,百招、招招皆是凜冽的殺意,本來好像是個溫吞先生,誰也想像不到他殺起來人可以那麼狠、劍峰可以那麼辣。」辣到如今他說起,喉頭還是被塞住的感覺。
盡火老人搖頭道:「你不可能見過蘇輛,就算見過,你也還不懂事,這不可能。」
但盡火老人的皺眉中的視線已經毫不留情的刺向廣南遊,這一瞬間,廣南遊驚覺殺意的同時,他卻什麼都沒有動。盡火老人收了氣,站挺了身看向一旁坐得相當自在的廣南遊,嘆了口氣:「有時候,天沒告訴我這麼多,可是你卻告訴我了。」
廣南遊也站了起來,將《養士冊》還給盡火老人:「後不後悔記上我?」
盡火老人又笑了:「這早已不是我在記了,別忘了,是天意呀。」
「那現在這個名字,值多少?」
「值得我守密。」
「先生其實不需要的。」
「當然需要一些交換條件……別這樣,我不是想利用你,嘖,只不過是物盡其用。」
廣南遊似笑非笑,卻沒有真的生氣,他感覺得出盡火老人其實什麼都不在乎,盡火老人只是對他自己的預測感到好奇。
「其實我早就算出蘇輛已死。」
廣南遊無言的看著盡火老人,盡火老人忙道:「唉!你一定是以為我信口胡謅,但是我一直都在追著《養士冊》上的人們。當我驚覺蘇輛極有可能死於你手下時,也無意中卜出蘇輛已轉世,想提醒你小心點。現在的你若死了太可惜。」
廣南遊搖搖頭,他不想相信這種事情,道:「先生,在下本該是惡貫滿盈之人,但是若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就是讓我贖罪的機會。」
「你要怎麼贖罪?殺了言軀?哈。」盡火老人甫冷笑,卻看到廣南遊眼神飄過一絲怪異。「等等,你不是真這麼打算?你不是真想浪費上天給你的新生罷?」
「也許我命該如此。」廣南遊聳聳肩:「先生不用擔心我,我會為自己打算的。」
「呿,你需要擔心?」收回了手札,盡火老人拍拍廣南遊的背,道:「小子,願不願意幫個忙?雖然可能會讓你有點難受。」
「幫完我這個忙,往那個方向走。」盡火老人道:「活到這把年紀,看一根材就知道是什麼樹,聽一半話就知真正的心聲,也算是沒白活了。」
說著,就招了牽著星移的廣南遊,離開了小溪邊。那條小溪還是輕快著笑著,和著風吹過樹的笑聲,蟬與鳥的笑聲。
盡火老人帶著廣南遊進了一個很僻冷的村子,這裡家家戶戶都掛著已經灰舊的白布,似乎長年治喪中。這裡的人不太出門,在街上也是一張死人臉,披麻帶孝的來去。廣南遊注意到,老的少的都是女的。
有個白衣女孩迎面而來,看起來憂傷的向盡火老人問候:「枯柴先生是來見老太?」
盡火老人點點頭:「這年輕人的父親認得拾方堂的幾位兄弟,想來上香。」
白衣女孩黑髮藏著孝服中,一張小巧的朱唇卻是豔紅,她眼神輕略過廣南遊一眼,心一觸動,這裡難得一見少年,廣南遊又本來就生得俊俏。只是此時不笑的他,不知道盡火老人葫蘆裡賣什麼藥的他,看起來那點迷惘,使白衣女孩動了情。「請隨我來,我向老太通報。」
「有勞姑娘。」
他們跟著白衣姑娘走到這小小村莊裡的盡頭,那大敞的門內一張大神桌上全是牌位,光看都觸目驚心:到底為什麼能死這麼多人?
「這些人是符筳箏殺的。」盡火老人彷彿在向他解釋:「這拾方堂的人人男女老少都能武,只是喜歡恬靜的生活。但鬼門關覺得這地理位置極佳,一開始是老太的先夫拒絕鬼門關的編收被符筳箏所殺,全村怒不可遏,全村男子便集結往鬼門關想討回公道。」盡火老人說著,前方的白衣姑娘身體不可抑止的發抖著,好像在聽一個惡夢。
「他們都沒有回來,我爹爹、叔叔、哥哥們都沒有回來。」小姑娘聲音抖得彷彿快哭出聲來:「然後符筳箏就從那出現了。」
小姑娘手指向另一個地方的山頭,廣南遊突然覺得難以呼吸。那裡,他本來站在那個山頭,俯瞰這個小村莊,然後拔出了劍,鬼魅似的飄落了下來。
廣南遊喉頭好像有什麼抵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覺得好難過、好想吐出什麼。他有沒有發抖?他不知道,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感覺,只覺得一種難以滯留在天地之間的感覺無限夾擊著他。
盡火老人的眼神盯著廣南遊的有一瞬間如此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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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